第177章 李由反水驿馆惊魂(1 / 1)

李由的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剑穗上的青铜兽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的剑尖离苏然心口不过三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在触到苏然衣襟时微微发颤——像极了三日前在咸阳宫,李斯亲手为他系紧铠甲带扣时,他耳尖泛红的模样。

“李将军。”苏然的声音比预想中更稳,喉间却泛着铁锈味。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闷响,目光扫过李由腰间晃动的虎符,那是李斯在早朝时亲手呈给嬴政的边关信物,“这密信上的印,你父亲可曾见过?”

李由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盯着铁盒里那张被火光映得透亮的羊皮纸,喉结滚动两下,剑尖终于压下几分:“苏先生倒是会挑时候。”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数十名披甲武士鱼贯而入,玄铁铠甲相撞的脆响惊得梁上残雀扑棱着飞走。

为首的武士腰间悬着和李由同款的雁门关令箭,刀鞘上还沾着未干的泥土——显然是刚从北疆急行军赶来。

章邯的银甲“唰”地横在苏然身前,剑刃与李由的剑锋相击,迸出星点火光:“李大人,你可知私调边军入咸阳是什么罪?”他的左手虚按在腰间铜哨上,那是玄甲军遇险时的联络信号,可此刻驿馆外静得反常,连巡城卫的梆子声都没了——李由早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陈胜退到窗边,粗糙的手指抠住窗棂。

他草鞋底下还沾着旧驿站的积灰,那灰里混着马粪和霉味,此刻却比任何香料都刺鼻。

这个出身田间的士卒盯着李由身后的武士,突然想起上个月在骊山修陵时,工头也是这样带着打手堵死窑口,要活埋偷粮的老周——那时他抄起铁锹冲了上去,现在,他摸向腰间藏着的短刀。

“苏然,你果然比我想的更聪明。”李由突然笑了,那笑像刀背刮过石磨,“我原以为要等你把密信呈给陛下,再寻机截胡。”他用剑柄敲了敲铁盒,“可你偏要自己来旧驿,倒省了我去廷尉府劫人的麻烦。”

苏然的后背贴上章邯的铠甲,凉意透过单衣渗进骨头里。

他想起赵高死时袖口的红绳,想起冯劫昨日围剿死士时露出的半截同色绳结——原来从赵高设局引他查案开始,李由就布好了网。

那些死士、那些线索,都是为了把他引到这旧驿,引到这封“李斯通敌”的密信前。

“你父亲是否知情?”苏然突然开口,目光紧锁住李由眼底的动摇。

李由的剑穗猛地一颤:“家父一生忠君,连陛下赐的鹿皮坐垫都要供在书案上。”他的声音发涩,像是含着块烧红的炭,“可这密信上的印,是我十岁那年偷刻的——那时父亲总说‘李斯之印’要盖在大秦的竹简上,我便照着他的玉印,用河边的青石刻了个歪歪扭扭的。”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节重重叩在门框上,“这东西要是到了陛下手里...他半生清名,要被这堆破纸撕成碎片!”

章邯的剑又往前送了寸许:“你这是护父还是害父?私藏伪印、调兵围杀朝臣,便是李斯大人再清白,也脱不了管教不严的罪!”

“我不是来谈判的。”李由突然暴喝,玄色披风下的手臂青筋凸起。

他反手挥剑,指向苏然:“给我拿下,活的!”

武士们的刀出鞘声像阵冷风,刮得烛火忽明忽暗。

苏然眼角瞥见陈胜已经撬开窗闩,后巷的月光漏进来,在青砖上投下一道银边。

他瞬间攥住章邯的手腕,压低声音:“火!”

章邯立刻会意。

他反手抽回佩剑,剑锋挑断梁上悬着的布幔,苏然摸出火折子甩向烛台——那是方才陈胜点燃的火把,此刻还剩半截未熄的灯芯。

布幔“轰”地燃起来,浓烟裹着焦味直冲房顶,武士们被呛得后退,刀光在烟雾里乱闪成银蛇。

“跟我来!”陈胜吼了一嗓子,率先钻出窗户。

苏然被章邯推着跃出,落地时膝盖撞在青石板上,疼得倒抽冷气。

他踉跄两步,回头看见李由的身影在火光里晃动,佩剑劈碎了半扇窗棂:“追!敢伤他性命,提头来见!”

三人猫着腰钻进后巷,章邯的银甲在黑暗里太显眼,他干脆扯下外袍裹在身上。

陈胜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窄巷,墙根下堆着发臭的泔水桶,他踢翻一只,腐坏的菜汤溅在武士们的靴子上,逼得他们放慢脚步。

“去廷尉府!”苏然抹了把脸上的汗,喉咙里全是烟味,“蒙廷尉那里有陛下亲赐的虎符,能调禁军!”

章邯的呼吸声像擂鼓:“好!”他拽着苏然的胳膊往前跑,靴底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

身后的喊杀声渐渐远了,直到看见廷尉府门前的青铜獬豸灯,三人才敢停下。

蒙毅的官服还沾着未干的墨汁,显然是刚批完卷宗。

他接过铁盒时,指尖在“李斯之印”上顿了顿,抬眼时目光如刀:“你们且在偏厅候着。”说罢提着灯笼冲进后堂,马蹄声很快响起——他要连夜进宫面圣。

嬴政的震怒是在次日辰时传来的。

苏然站在廷尉府的廊下,看着禁军敲开李府的朱漆大门,门环上的铜锈被震得簌簌往下掉。

领旨的羽林郎出来时,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绢帛:“陛下,李府上下皆空,只留了这封信。”

苏然凑过去,绢帛上的字迹刚劲如铁:“臣心如石,愿以性命洗冤。”末尾的朱印却让他瞳孔骤缩——那枚“李斯之印”的纹路比他们手中的密信更清晰,可边角处的云纹却多了道细微的裂痕。

他猛然摸出怀里的铁盒,取出密信上的玉印对比——真正的李斯印章,在云纹相交处有个米粒大的缺口,那是李斯去年被刺客行刺时,印章撞在案角留下的。

“假的。”苏然的声音轻得像片纸,“这封信是伪造的。”

羽林郎的脸色瞬间煞白。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蒙毅派去北疆传旨的信使。

苏然望着李府空荡的庭院,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门槛,像极了昨夜旧驿里被风吹动的密信。

他突然想起李由说“家父清白”时发红的眼尾,想起李斯在咸阳宫摸儿子铠甲时,掌心那层因批奏牍磨出的老茧——或许从一开始,他们都被卷进了一场更大的局。

三日后的清晨,咸阳城的晨雾还未散尽。

苏然在廷尉府的案前整理密信,忽听门外传来喧哗。

守卫的声音带着惊惶:“大人,门外有个自称...自称是李斯大人的人,说要见苏先生。”

苏然的笔“啪”地掉在竹简上,墨汁溅开,在“李斯”二字上晕染出团模糊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