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金明池(1 / 1)

政和七年三月廿三,晨雾如薄纱笼罩着汴京西郊的金明池,这本该是开池欢庆的日子,却弥漫着一丝诡异的气息。禁军教头杨宗保站在池边,目光紧紧盯着那艘装饰华丽、载满乐妓的彩舫缓缓驶向池心。突然,彩舫猛地倾斜,瞬间沉入池底。杨宗保倒吸一口凉气,他清楚地看见,船头那精美的金漆牡丹纹竟渗出墨色汁液,这诡异的景象与三日前工部侍郎李诫暴毙前绘制的《水殿营造图》上,标注 “镇物埋骨处” 的朱砂印记如出一辙,仿佛冥冥之中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在宝津楼飞檐之下,泥瓦匠鲁三郎双膝跪地,手中死死攥着半块断裂的 “大观通宝” 铜钱。这枚铜钱是他昨夜冒险潜入池底捞出的,本应是徽宗御赐给蔡京的赏功钱,钱眼处却用极细的契丹文刻着 “崇宁五年,沉尸三百”。鲁三郎的手指微微颤抖,冰凉的铜钱仿佛带着池底的寒意,也带着三百亡魂的冤屈。

“三十贯,包圆这些碎瓷。”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打断了鲁三郎的思绪。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戴着昆仑奴面具的粟特商人掀开木箱,箱内堆着刻有二十八宿纹的琉璃瓦残片。鲁三郎瞳孔骤缩,那纹路与半月前在延福宫工地挖出的殉葬陶俑额间符咒完全一致,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四更鼓响,夜色愈发深沉。鲁三郎小心翼翼地摸进金明池北岸的临水殿。月光透过九重纱帐,洒在殿内三十六根蟠龙柱上,新刷的朱漆正缓缓剥落,露出底层密密麻麻的人名。“政和三年四月丁亥,厢军指挥使张怀义率三百囚徒筑池底地宫,寅时三刻溺毙”“政和五年七月庚午,将作监少监陈元礼私开地宫石门,翌日暴毙于琼林苑”,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条鲜活的生命,都是一段被掩埋的血腥往事。

鲁三郎握紧凿子,撬开地砖,发现夹层里埋着半截焦黑的《营造法式》书页。当他的血滴在 “水门” 条目时,整座临水殿突然响起孩童诵经声,阴森而空灵。梁上垂落的锦缎无风自动,现出用骨粉写就的谶语:“宣和二年,池水赤三月”,这恐怖的景象让鲁三郎脊背发凉,却也更坚定了他探寻真相的决心。

鲁三郎混在采莲船队里,悄悄潜入池心岛。子夜的金明池底,景象骇人至极。三百具石雕力士托起九层琉璃塔,塔身嵌满蔡京进献的太湖石,那些多孔怪石的眼洞里,塞着风干的耳朵,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惨剧。

“鲁师傅可知,真正的《营造法式》有三十六卷?” 一个阴森的声音从塔影中传来。戴鬼王面具的当铺掌柜缓缓现身,手中把玩着李诫的青铜矩尺,“李少监修到三十五卷暴毙,最后一卷写在何处?” 鲁三郎盯着琉璃塔倒影里浮现的汴京地图,终于看懂那些星宿标记的真正含义:那不是二十八宿,而是用工匠尸骨标注的皇宫密道。当北斗七星移至塔尖时,池底传来石门开启的轰鸣,仿佛地狱之门正在缓缓打开。

五更天,金明池地宫。鲁三郎被铁链锁在《营造法式》堆成的祭台上,动弹不得。蔡京诵读祭文的声音混着骨笛呜咽:“… 谨以匠人血肉,镇水脉以固皇基。” 火把坠入鲛人油灯瞬间,鲁三郎咬碎藏在后槽牙的琉璃瓦,剧痛中看见无数透明手臂从书页里伸出,将蔡京拖入《水殿营造图》的墨色漩涡。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那些被压迫的亡魂,终于用自己的方式讨回了公道。

三个月后,黑市流出批夹带血纹的《瑞鹤图》,鹤羽间隐约可见骨粉拼成的谶语:“靖康元年,池枯见骨。” 而在延福宫新建的假山洞窟里,工匠们传言童贯卧榻下,压着三十六卷以人皮装帧的… 这场关于权力、死亡与真相的故事,似乎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