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蒯通舌(1 / 1)

汉四年潍水河畔,腐尸堆成的丘陵浸着腥甜,韩信踩着楚军将领龙且的断首登台。他腰间悬着染血的佩剑,左手紧攥一枚龟甲 —— 那是齐地巫师从尸山血海里扒出的古物,龟甲裂纹间渗着幽蓝荧光,传说这是幽冥当铺的「往生当票」。

五更梆子响过三声,他独闯被洪水冲开的齐王陵。墓道壁画上的九头玄鸟突然振翅,金箔眼睛泛着活人般的冷光,衔着龟甲往黑暗深处飞去。青铜门轰然开启时,三重幻影在烛火中交叠:执戟巡营的布衣少年、冕旒加身的三军统帅、还有颈间血如泉涌的模糊人形 —— 那是他尚未走完的宿命。

「武涉那说客刚走,将军就来赴约了?」青铜傩面掌柜搅动着三足鼎,鼎中翻涌的人舌碎块正发出范增的怒吼、郦食其的悲叹。掌柜展开帛书,二十八颗星宿算珠自动拼出齐国版图:「典当味觉,换二十万齐楚联军听令。」韩信腰间佩剑突然嗡鸣,剑穗上吕雉所赠的玉环裂开蛛网状细纹 —— 那是汉宫皇权的警示。

十月初三,临淄城外尘沙蔽日。辩士蒯通单骑叩营,七次献策未果的他,口中始终含着刻满甲骨文的玉琮 —— 韩信典当的是对珍馐的感知,而他典当的,是说真话的权利。「今日所言若有虚妄,愿受剜舌之刑。」玉琮吐出时染着血丝,其上血印如活物般蠕动。他展开三幅卦象:无妄卦预示刘邦猜忌,未济卦暗喻项羽末路,却将象征太平的地天泰卦撕成齑粉。

韩信盯着蒯通渗血的舌尖 —— 那些龟甲般的裂纹里,正渗出墨色毒液。当「野兽尽而猎犬烹」的话音落下,七十二颗带血铜钉自帐顶坠落,钉头刻着姜尚当年封印的地煞图腾。此刻他才惊觉,所有的预言都是典当的利息,早在齐王陵的青铜门前,就已写下赊账的凭据。

汉五年改封楚王,下邳城头的宴饮索然无味。韩信夹起鹿肉,入口却似嚼着土块;斟满的美酒灌进喉咙,竟比苦胆更涩。最可怕的是每当「陛下」二字欲脱口,二十八根铜钉的幻觉便刺穿咽喉 —— 那是他典当语言时埋下的蛊。

蒯通被押解进京时,舌头已碎成甲骨残片:「将军可记得当铺第三戒?九笔交易必有一『不收』—— 忠犬易驯,不忠者必遭反噬。」他咳出的星宿兽骨上,血丝正勾勒出「兔死狗烹」的古篆。韩信腰间龟甲突然发烫,浮现的血字如判官朱笔:「未偿之债,三倍追讨。」

长乐宫钟室的人皮灯笼忽明忽暗,吕雉手中鹿卢剑映出他惨白的脸:「萧相国让你看清楚 —— 齐王陵的三个幻影,如今只剩你了。」剑尖刺入心脏的刹那,七十二地煞的嘶吼从地基下传来,他看见蒯通的舌尖在鼎中浮沉,正将预言刻进未央宫的每一块砖石。而千里之外的彭城废墟,幽冥当铺的算盘声再次响起,算珠拨弄的,正是下一个入局者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