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临从宫内回到国公府时已是戌时末，行至垂花门时便瞧见了熟悉的身影，他快步上前握住了她微凉的手，“夜间凉，以后不要等我。”

“那不行，你不能将我现在仅有的一些乐趣剥夺了。”

李辰临轻叹一声，说道：“还有二十几日。”

沈瑶光正带着他朝饭厅走去，听他这么说，点头道：“嗯，快了。”

“五月好时节，绿树成荫，槐夏蝉鸣，鸢飞鱼跃，我们便去江南。”

沈瑶光闻言，停住脚步，转身欣喜地看向他，“真的？”

他撩起她耳边发丝，笑道：“自然是真的。”

“突然觉得这百日未出门也算不得什么了。”

李辰临闻言，承诺道：“以后有时间便多带你出门。”

沈瑶光杏眼清亮地看向他，说道：“我想出门就出门，为何非要你带？”

她的疑问让李辰临怔愣了一瞬，随即轻笑出声，“是我狭隘了，夫人出门可否也带上为夫呢？”

沈瑶光轻睨了他一眼，仰了仰头，“那你可要好好讨好我。”

李辰临见状，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朝她作揖道：“是，遵夫人令。”

“噗呲……”沈瑶光轻笑出声，揽着他的胳膊，“快走吧，都饿了这么久了。”

到了饭厅，趁着李辰临净手的间隙，上齐了菜，简单的四菜一汤。沈瑶光坐在一旁，一边为他盛汤一边抱怨道：“皇帝将你们召进宫也不说管个晚饭……太不该了吧，即便是他没想到，方公公不该提个醒吗？”

沈瑶光将汤碗放在李辰临面前，见他唇角上扬，眼里带着笑意看着她，突然呼吸一滞，耳尖起了热度，她含糊道：“尝尝这老鸭汤，可是在厨房煨了好久的。”

“嗯，我一定用心品味夫人的心意。”

沈瑶光听他滑舌，白了他一眼，娇嗔了句，“好好说话。”

“好，听夫人的。”李辰临乖乖点头，随后解释起了未在宫内用膳原因，“不怪方公公，膳食是光禄寺在负责，临时备膳流程过于复杂，且赐膳，吃着还受罪，不如回来吃夫人用心准备的。”

沈瑶光好奇道：“怎么受罪了？”

李辰临边吃边回道：“跪受”

沈瑶光闻言，瞪大着双眼，双手捧着脸颊，嘴巴张成鸡蛋大小，惊恐道：“惨无人性……”

李辰临被她搞怪的样子逗笑了，“夫人所言甚是。”

见他认同，沈瑶光诧异道：“我以为你会认同这种对皇权的极致掌控……且全是训服性的规矩……”

“皇权是天授还是民授？”

沈瑶光想了想，认真道：“皇家说是天授，我觉得是民授。”

李辰临诧异了，他的小妻子总是给他惊喜，“我与夫人意见一致，民授。训服是为求稳定，却不知将民做兽训，终将会反噬。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却少有人做到，我也不知我能否做到，但天下为主，君为客，我是这么认为的。”

“这不是一条容易的路哦，可能终其一生也未走到。”沈瑶光觉得她找到了一座宝藏。

“当然，所以得靠夫人了，为我生个好孩子，继承我的理念，继续执行下去。”

正在感动的沈瑶光突然听到他这不着调的言语，脸色涨红，忍不住揪着他的耳朵，不顾他的痛叫，冷哼道：

“口无遮拦便家法伺候。”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道：“上次的搓衣板可还未丢。”

李辰临歪着头告饶道：“夫人息怒……”

“反正我不管，那些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女诫那种禁锢女性的都该改掉，三从四德就是狗屁。”沈瑶光将一直压抑，憋在心里的话发泄了出来。

“那可不好改……”李辰临刚开口，便觉耳朵刺痛，马上说道：“不好改也改，我一定率先做好表率。”说完，便觉耳朵一松，疼痛消失，留下了灼热。

“女子太艰难了……”

沈瑶光想起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为了能够有些许的独立而在外奔波，受的委屈只能自己消化，稍微做的出格一点就会有人拿那些礼教的条条框框来膈应人。

李辰临感受到了她突然的低落情绪，握住她的手，安慰道：“会好起来的。”

“你会觉得我那些要求是大逆不道吗？”沈瑶光知道她说的这些话会让她在这个时代显得是多么的格格不入，却还是说了出来。

“不会，最近我一直在思考变革，这天下大势，如同黄河之水，从来不是一成不变的。历朝历代的规矩法度，说到底不过是掌权者手里的缰绳——松紧长短，全看他想让这江山跑出什么样子。

光儿说的是父权纲常对女子的层层束缚，这种权利剥夺在我看来是历史车轮前进的阻力，我一直相信有竞争才会有动力，男子与男子之间可以竞争，男女之间同样可以。”

沈瑶光听的目瞪口呆，她喃喃道：“你这说出去才是真的大逆不道。”

李辰临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道：

“所以只敢在夫人面前说。夫人该信任我的，我从未觉得寒星、墨影她们比男子差，最重要的是夫人在我心里是最最厉害的，毕竟厉害如我也要听夫人的。”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沈瑶光脸颊绯红，她细若蚊声道：“那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听我的……”

“嗯，唯卿是瞻。”

沈瑶光心中喜悦，笑眼突然扫过桌上几乎未动的饭菜，才意识到他为了安慰她，饭也没用几口，愧疚道：“饭菜都凉了。”

李辰临却拿起筷子夹菜吃了起来，“不凉。”

吃完饭，李辰临牵着沈瑶光的手走在回房的路上，看了眼她头上插的发簪，温声道：“下回我再做几支，夫人可换着戴。”

沈瑶光闻言，抬手摸了摸头上的玉簪，笑答，“好。”

这玉簪是他亲手做好，在上个月她生日时赠予的，随着玉簪的还有数十箱珠宝首饰。因为吴氏的离世，她不能办及笄礼，就连生日也只是吴嬷嬷煮了一碗长寿面。她倒是还好，对这些她并不在意，只惹的吴嬷嬷又哭 了好半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