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霜并未回宁州，而是继续在幽州中境逗留，寻了一处较为偏远荒芜的城池在附近住下，简单处理了一番因使用夺灵诀尚未彻底痊愈的手臂。

先前并未细看，现在仔细检查一遍，才知晓使用夺灵诀带来的损伤没有那么简单。

因为体质特殊，林如霜在很久以前就展现出了极强的恢复能力；

寻常修士废掉一条左臂，若是不以聚形丹修复，此生都要伴着残缺之躯，斗法能力大打折扣。

林如霜并未服用聚形丹，左臂就已自行恢复得七七八八，从外表看是瞧不出来异样了。

可她比谁都清楚。她的左臂看似痊愈，实际上细微的筋脉留有令人难以忽视的后遗症状——筋脉畸变，灵气运转阻塞，对日后运转完整的心法乃至大周天运转灵气都极为不利。

这是她无视法诀限制，强行夺取高阶修士灵气的后果。

这后果，其实已经是很轻很轻了。

夺灵诀，夺取到的灵气量越多，施法者所承受的体魄反噬也就越大。

即便是专精体魄的体修，也不敢在半步金丹时期就对元婴境的修士使用夺灵诀，跨两个境界的代价是不可控的。

林如霜敢这么干，是因为早在幽州城附近练习夺灵诀的上百个日日夜夜，她便隐隐发觉到了，这夺灵诀的反噬效果，在自己身上要小上许多，远远没有典籍上记载的严重。

敢跑去幽州边境，跟苏家长老抢人，所倚仗的也正是夺灵诀这一底牌。

那时情况实在危急，林如霜不得已以夺灵诀赌了一把，所幸只是废掉了一条左臂。

而现在，她的左臂在没有聚形丹的情况下也自行恢复了，只剩下筋脉畸变的问题……已经比预想的好很多了，起码是她有能力解决的问题。

先不管这些，还有更紧迫的事情要做。

两日后，林如霜一纸传音符将苏沫彦约了出来。理由是找寻苏沐枫无果，想归还他的命牌。

在被问及苏沐枫的去处时，林如霜也只是作出一番遗憾的样子，说自己并未追上苏沐枫，无从得知期间发生了什么。

苏沫彦此前已经或多或少地知晓了门内几位长老尽数陨落的事，见林如霜此处也没有带来好消息，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没了，面色一阵复杂：

“难不成，沐枫哥真的背叛了宗门……”

林如霜亦是作出一副惋惜的样子：“这命牌注入阵法后，方向指的正是幽州南下的蛮荒……虽然，我也不愿意相信。”

苏沫彦抿着唇，罕见地没有搭话。

林如霜察觉到了他的异常，又状似无意地聊了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苏沫彦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直到二人相互道别，苏沫彦正欲离开，忽然听到林如霜凉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苏师弟。你，应当还有话要问我。是么？”

苏沫彦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转过身看向林如霜，问出了那句一直压在心底的话：

“林师姐……你真的没有见到沐枫哥吗？”

“苏师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如霜略带疑惑地抬起眼眸，看向苏沫彦，苏沫彦探究的目光同时也落在她身上。

“秦师兄从幽州无功而返，说是遇见了邪修。”

苏沫彦犹豫几息，终于还是选择相信林如霜，诚恳地说：

“师姐，我是信你的。但沐枫哥的事，没有那么简单。你若知晓什么，务必同我回去向执法堂坦白。宗门，还有我父亲，一定会还沐枫哥一个公正……”

林如霜却根本没有考虑苏沫彦天真的提议，而是默默传音给养魂珠：“附近有没有其他修士在暗处？”

养魂珠：“没有。”

林如霜垂眸：“……”

彼时苏沫彦话音刚落。

静默的瞬息，二人之间，霎时炸开了一道气劲！

苏沫彦吃了一惊，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一道强劲的力道击中。

巨大的惯性将他直直拍飞出去好远一段距离，又重重摔在地面。

林如霜并未下重手，仅以剑身将他击飞，但苏沫彦全身的穴窍已经被灌入体内的剑气封住，无法动用灵力。

苏沫彦被林如霜身上强大的气息压制得动弹不得。

他面色惨白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嘴唇也微微颤抖：“剑气……秦师兄所言之人果然是你……为什么？”

林如霜来到他身边，垂眸俯视着苏沫彦。

苏沫彦知道她恐怕是动了杀心，心里的怨怼与不舍交织着，却无法放出狠话，咬牙道：

“……要杀便杀。反正，是我欠你一条命，如今还你……”

林如霜根本没有认真听苏沫彦叽叽歪歪，一番权衡过后，一掌拍晕了苏沫彦。

等到他彻底昏死过去，林如霜才使用搜魂术探入的他的识海。

将苏沫彦近一年的记忆都看了一遍，林如霜才能相信，苏沫彦偷偷取来命牌之后，的确是并未告知任何人。

就连在这几日心有怀疑的情况下，也并未告知秦修远；而是孤身一人跑来幽州见自己，只为证实心中的猜想。

真不知是该说他一片赤诚，还是单纯到愚蠢。

……不过正好，省了不少麻烦。

林如霜将神识抽离，盯着苏沫彦苍白的面孔，心思几经辗转，最终还是没有下杀手，只是给他喂了差不多六个月量的忘忧丹。

待所有忘忧丹的药性在苏沫彦的头颅之中发挥作用之后，林如霜复又探入他的识海，再三确认那些记忆已经尽数抹除，才松开。

养魂珠哼了一声：“这般不放心，不如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林如霜道：“再怎么说也是同门，能不杀自然是不杀。况且，他还是元悟真君的弟子。真要死了，元悟真君跟执法堂层层调查下来，难保不会查到我。”

“不想杀么……”养魂珠喃喃道，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说：“幸好这小子不像你上次救的那家伙一样对丹药耐受。”

“苏沐枫因自身是高阶灵草，药性浓烈，容易掩盖住低阶丹药的作用，才对丹药耐受。”林如霜反驳道：“苏沫彦又不是高阶灵草，怎么会轻易对丹药耐受。”

养魂珠一定要说得过林如霜才行：“那可不一定。你这次一口气给他喂上千颗忘忧丹，我不信这家伙下次不会耐药。”

“……无聊。”林如霜意识到养魂珠只是想跟她抬杠，懒得再跟它争论。

“我就是设想嘛，设想……不过，话说回来，假若忘忧丹真的不起作用了，你会不会动手杀了他？”

养魂珠想到了一个有趣的问题，于是就这般饶有兴味地问了，想看看林如霜露出为难的神情是什么样子。

林如霜低声道：“会。”

这般坦然的回答，倒是令养魂珠出乎意料。

养魂珠迟疑地问：“真的？你不是不想杀他么？”

林如霜半蹲下身，给苏沫彦喂服一颗丹药，引出药性替其疗愈躯体。

林如霜说：“没有必要，我自然不杀。但到了真正需要抉择的地步，岂能因为一时仁慈埋下祸根？”

养魂珠思索着说：“我看这小子对你有意思，说不定能替你瞒下来？”

“苏沫彦今日对我尚存好感，他还在举棋不定，所以才愿意替我隐瞒。可谁能保证他明日不会想起家族死去的数位长老，悲痛之下将我的秘密抖出来……他跟苏沐枫不一样，我找不到完全信任他的理由。”

养魂珠分明心里是赞同这般想法的，但它又不愿意承认，非得嘴上占占便宜：“哼，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你就是冷漠无情而已。”

林如霜脸不红心不跳地答：“是啊，多谢夸奖。”

“厚脸皮。”

没能破得了林如霜防的养魂珠小声嘀咕一句，便隐入金光之中，不再跟她斗嘴了。

没了养魂珠的打扰，林如霜开始专心地给苏沫彦疗伤。

他身上的伤势本就避开了重要的筋脉以及脏器，只有轻微的淤血堆积，在回春丹的作用之下，不出半刻钟已经完全痊愈。

做完这些，林如霜将昏迷的苏沫彦送到一处灵气稀薄，临近凡人村落的山脉洞穴之中，在四周布置下三阶防御阵阵盘。

最后，将苏沐枫的命牌顺走。

离开同苏沫彦约见的地点，林如霜特地换了个方向，传送到月华宗北面较远的阳嘉城；解除了易容术后，接着御剑前往宗门。

回到宗门，林如霜已经快要压制不住境界。

而在得知师尊不在宗门后，她立刻给宋亦发送传音符，简要说明状况过后，便开始为结丹做准备。

藏剑群峰占地辽阔，且其中杂役管事等稀少，荒芜的峰头亦是不在少数。

而宋亦在得知林如霜才游历三年就临近金丹突破点后，心下震惊，当即停掉了手头的事务，赶来同林如霜会面。

彼时林如霜正在一处偏僻幽静的山头视察环境，注意到从不远处赶来的宋亦后，心头生出一丝熟悉的暖意。

“师兄！”

宋亦飘然落到她身前，轻轻颔首，神识从林如霜身上拂过，察觉到她的的确确是灵力饱和了。

“你这境界属实不稳，怎么不早些回来准备？”

林如霜没有多作解释，而是干脆地认错，顺便半真半假地说：“师兄，你有所不知，后期我游历至玄州，在那边遇了些事，情况特殊，着实是走不开。”

事已至此，宋亦也无心揪着林如霜的疏忽不放，毕竟总归是及时赶回来了，便道：“罢了，先准备渡劫。”

林如霜连连点头，宋亦自言自语道：“稳妥起见，最好还是备一套灵盔……”

宋亦说着，想到林如霜才筑基境，手头灵石恐怕不够充裕，便是皱起了眉头：“你先尽力压制境界，待我去一趟主城……”

林如霜顿时明白宋亦是要做什么，当即拉住了他的袖袍，道：“师兄不必破费，抵御雷劫的盔甲我已经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