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咱们说到,红军的反攻号角已在莫斯科城外吹响。前线收复了大片失地,斯大林和朱可夫都相信,这场胜利,不该只止步于驱敌,而应迈向彻底的粉碎。而朱可夫,他的目光,已经盯上了地图上那个凸起的“尖角”——勒热夫。他想在那儿给莫德尔的第九集团军包个“超级大饺子”。可饺子馅儿太硬,包饺子的皮儿又不够长,结果呢?勒热夫突出部没啃下来,反而成了个血肉磨坊,苏军自己也崩掉了好几颗牙。
但斯大林同志的“战略大棋盘”上,可不止勒热夫这一个“眼”位。他老人家下一盘棋,讲究的是“东西南北中,发财碰红中”,哦不,是“多点开花,遍地结果”!就在勒热夫的雪原与废墟中,红军的合围计划正在泥泞中搏杀,士兵们用刺刀和冻得发硬的黑面包互相“问候”的时候,在更北边的列宁格勒方向,一场同样雄心勃勃、也同样充满了悲壮色彩的“钳形突击”,也已经悄然展开了。
沃尔霍夫方面军的第2突击集团军,正奉命穿越冰封的森林与危机四伏的沼泽,像一把磨得锃亮的冰刀,准备直插德军北方集团军群的“软肋”——柳班地区的后方。苏军最高统帅部的算盘打得噼啪响:你们德国人在勒热夫牵制我主力是吧?那我就在你们的北方捅个大窟窿!如果能同时在北线和中线都给德军包上几个大饺子,那这场“冬日连环包围战”打下来,说不定1942年的夏天,红旗就能飘扬在柏林国会大厦顶上了!
可惜啊,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往往骨感得能把北极熊给硌瘦了。在北方那片白雪皑皑、林海茫茫的冰封世界里,第2突击集团军的将士们很快就会发现——凶悍的德国鬼子并非他们唯一的对手,那无情的大自然和变幻莫测的命运,或许才是更可怕、也更致命的杀手……
列宁格勒危局未解
自打1941年9月,德国北方集团军群和北边的芬兰“老铁”联手,把列宁格勒这座苏联第二大城市、也是十月革命的摇篮给围了个水泄不通之后,这座英雄的城市就陷入了一场长达数月、惨绝人寰的“饥饿围城”。 城里的几百万军民,在德国人的炮火轰炸和严酷的饥饿、严寒面前,苦苦支撑,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因为饥饿、疾病或者炮弹而倒下。拉多加湖上的“冰上生命线”虽然在艰难地输送着物资,但对于一座拥有数百万人口的特大城市来说,那点补给,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莫斯科的危机虽然暂时解除了,但斯大林同志和苏军最高统帅部的心,依然为列宁格勒揪着。他们做梦都想尽快打通一条通往列宁格勒的陆上走廊,把城里的军民从死亡线上给拉回来。
于是,他们的目光,投向了列宁格勒以南、沃尔霍夫河以东的那片广阔的、遍布着森林、沼泽和冰封湖泊的区域。这里,是德军北方集团军群第18集团军(由格奥尔格·冯·屈希勒上将指挥,后来换成了格奥尔格·林德曼)的主要防区。苏军的计划是,由新组建的沃尔霍夫方面军(司令员是基里尔·阿法纳西耶维奇·梅列茨科夫大将,这位也是个狠角色,刚从大清洗的监狱里放出来没多久,身上还带着伤呢,就又被派来指挥打硬仗了)作为主攻力量,在列宁格勒方面军的配合下,从南面和东面,对德军第18集团军的侧翼和后方,实施一次大胆的、旨在“切断德军补给线、割裂其与后方联系、并最终解除对列宁格勒南翼包围”的深远穿插突击!
这个作战计划的核心,就是咱们这一回的主角——沃尔霍夫方面军的第2突击集团军。这支部队,被赋予了最艰巨、也最关键的任务,那就是像一把尖刀,从梅列茨科夫的方面军主力中杀出,以最快的速度,穿越德军在沃尔霍夫河西岸那看似薄弱的防线,然后一头扎进那片广袤无垠、地形极其复杂的森林沼泽地带,向西北方向猛插,目标直指德军后方的重要交通枢纽——柳班!一旦拿下了柳班,就能切断德军北方集团军群主力与后方诺夫哥罗德、普斯科夫等地的主要补给线,并将围困列宁格勒的德军第18集团军的一部分兵力,反包围在沃尔霍夫河与柳班之间。
这个计划,听起来是不是跟朱可夫在勒热夫那边搞的“钳形攻势”有点异曲同工之妙?都是想通过大胆的穿插迂回,给德国人来个“中心开花”,包个大饺子。看来,苏军最高统帅部在莫斯科保卫战胜利之后,对这种“深远战略突击”的战术,是情有独钟,信心满满啊!
负责指挥这支“尖刀部队”第2突击集团军的,最初是格里戈利·格里戈里耶维奇·沃罗诺夫中将(也有资料称其为“西方英雄”,可能是在之前的战斗中有过出色表现)。但这位将军似乎运气不太好,或者说,他对即将面临的困难估计不足,在战役初期就因为指挥不利(也可能是因为斯大林对进展不满意)而被撤换。接替他的,是一位在当时苏军中名气更大、也更受斯大林和朱可夫器重的人物——安德烈·安德烈耶维奇·弗拉索夫中将。这位弗拉索夫将军,他可是在莫斯科保卫战中指挥第20集团军打过漂亮仗的“莫斯科保卫英雄”,深得朱可夫的信任。由他来执掌这支肩负着“奇袭柳班、解围列宁格勒”重任的突击集团军,足见苏军最高统帅部对这次行动的重视和期望。
而与他们对阵的德军北方集团军群第18集团军,虽然在兵力上可能不如苏军那么雄厚,但他们占据着预设的防御阵地,对当地的地形也比较熟悉,而且指挥官林德曼也是个经验丰富、以坚韧着称的将领。在列宁格勒的西面和北面,还有芬兰军队在虎视眈眈,虽然他们可能不愿意主动进攻列宁格勒市区,但牵制苏军在列宁格勒方面军的兵力,还是绰绰有余的。一场冰与火的较量,即将在沃尔霍夫的森林和沼泽之间,再次展开。
冰林中的穿插梦想
1942年1月6日,就在勒热夫突出部的战斗刚刚进入白热化阶段的时候,沃尔霍夫方面军的柳班战役,也正式打响了!
梅列茨科夫大将一声令下,方面军的炮兵开始对德军在沃尔霍夫河西岸的阵地进行猛烈的炮火准备。紧接着,第2突击集团军,这支被寄予厚望的“尖刀部队”,在大约3万2千名红军将士(这可能只是第一梯队的兵力,后续可能还有补充)的呐喊声中,从梅吉尼至波卢斯基耶阿沙菲耶沃村(这地名,估计能把舌头绕断)之间的狭窄突破地段,冒着德军的炮火和机枪扫射,强渡了冰封的沃尔霍夫河,向着河西岸那片被冰雪覆盖的、危机四伏的森林沼泽地带,发起了决死的冲击!
他们的目标,是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硬生生地从德军第18集团军的防线上,烫开一个缺口,然后不顾一切地向西北方向的柳班猛插!他们要穿越数十公里长的、几乎没有人烟的原始森林和冰冻沼泽,在德军的后方,打下一颗足以致命的钉子,彻底切断其补给线和退路!
与此同时,沃尔霍夫方面军的其他几个集团军(如第52、第59集团军等)以及邻近的列宁格勒方面军的部队,也分别从南北两个方向,对当面之敌发动了牵制性的进攻,试图配合第2突击集团军的穿插行动,形成一个更大规模的“钳形合围”态势。
战役初期,第2突击集团军的攻势,还真是挺猛的,打得德军有点措手不及。红军将士们,在冰天雪地之中,展现出了惊人的勇气和牺牲精神。他们冒着零下二三十度的严寒,踩着没过膝盖的积雪,在森林中艰难跋涉,用刺刀、手榴弹甚至木棒,与占据着简陋工事的德军士兵进行着残酷的肉搏。经过数日的浴血奋战,第2突击集团军硬是在德军的防线上,撕开了一个宽约30公里、纵深达70多公里的突出部,一度逼近了柳班的近郊,似乎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这看似顺利的表象之下,一系列致命的问题,却像毒蛇一样,悄悄地缠上了这支孤军深入的部队:
地形极端不利,简直是“自杀式行军”:第2突击集团军选择的穿插路线,大部分都是些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和冰冻沼泽。这些地方,夏天是泥泞难行的“绿色地狱”,冬天则变成了冰冷刺骨的“白色坟场”。道路稀少,林深雪厚,根本无法通行重型装备和车辆。红军士兵们,只能依靠两条腿,在没过膝盖的积雪和冰冷的沼泽中艰难跋涉,体力消耗极大。
无战车支援,拿人命去填:由于地形的限制,第2突击集团军几乎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坦克和重炮支援。他们只能依靠轻武器和步兵的血肉之躯,去硬撼德军那些拥有机枪、迫击炮甚至反坦克炮的坚固火力点。这种打法,伤亡能不大吗?
补给线极长,饿着肚子打冲锋:部队向纵深穿插得越远,后勤补给线就拉得越长,也越脆弱。在冰天雪地之中,本来就糟糕的道路状况,使得弹药、粮食、药品等急需的物资,根本无法及时地运到前线。很多时候,红军士兵们一天只能领到几块黑面包和一碗冰冷的菜汤,弹药更是少得可怜,平均每人可能只有几十发子弹。饿着肚子,顶着严寒,还要去跟德国人拼命,这仗怎么打?
通讯困难,集团军指挥日益失控:在茂密的森林和复杂的战场环境下,第2突击集团军各个部队之间的无线电通讯,时断时续,很多时候甚至完全中断。集团军司令部根本无法准确掌握前线各个师团的具体位置和作战情况,也无法有效地协调和指挥部队的行动。很多部队,在与上级失去联系之后,只能各自为战,像没头苍蝇一样在森林里乱闯乱撞。
第2突击集团军,就像一把磨得锋利无比的冰刀,虽然一度深深地刺入了德军的防线,但也因为刀身过于单薄、后劲不足,而随时面临着被德军从两翼夹击、彻底折断的危险。这“冰林中的穿插梦想”,从一开始,就充满了悲剧的色彩。
幻影部队的消失
就在第2突击集团军还在冰封的森林和沼泽中,为了一寸寸土地与德军进行着殊死搏斗,幻想着能够与列宁格勒方面军的部队早日会师的时候,德国北方集团军群的指挥官们,可没闲着。他们虽然一开始被苏军这突如其来的穿插攻势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并开始调集兵力,准备给这支孤军深入的苏军部队,来个“关门打狗”!
从1942年2月开始,德军开始从列宁格勒前线和后方预备队中,抽调了包括第8装甲师,在内的数个步兵师和党卫军部队,以及大量的炮兵和空军力量,分别从第2突击集团军形成的那个狭长突出部的南北两个根部,发动了猛烈的反击!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切断这个突出部与沃尔霍夫方面军主力的联系,将第2突击集团军彻底合围在柳班西南方向那片被称为“死亡沼泽”的绝境之中!
面对德军这突如其来的、从两翼同时发动的反包围攻势,第2突击集团军的处境,一下子就变得岌岌可危!他们本来就因为孤军深入而补给困难,现在两翼又受到德军的猛烈攻击,那个原本就狭窄的、赖以与后方联系的“瓶颈”通道,随时都有可能被德军彻底切断。
集团军司令弗拉索夫中将,虽然也组织部队进行了几次反击,试图阻止德军的合围,或者至少能将那个“瓶颈”通道重新打通,但都因为兵力不足、火力太弱、以及德军的顽强抵抗而宣告失败。
2月20日,德军的南北两支反击部队,终于在第2突击集团军突出部的根部——斯帕斯卡亚波利斯季地区——成功会师!一个巨大的、死亡的包围圈,就此形成!第2突击集团军的数万名红军将士(此时可能还剩下约2万到3万人,因为之前的战斗已经造成了不小的伤亡和非战斗减员),就这样,被德军死死地困在了那片冰冷、泥泞、而且几乎没有任何生机的森林沼泽之中,与沃尔霍夫方面军主力的联系,被彻底切断!他们,成了一支名副其实的“孤军”!
陷入重围的第2突击集团军,立刻就面临着弹尽粮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境。德军的飞机天天在他们头顶上盘旋轰炸,地面上的大炮也不停地向他们倾泻着钢铁和火焰。红军将士们,在饥饿、寒冷、疾病和绝望之中,依然进行着最后的、也是最悲壮的抵抗。
弗拉索夫中将,这位曾经的“莫斯科保卫英雄”,此刻也陷入了深深的焦虑和痛苦之中。他知道,如果不能尽快突围出去,或者得到后方强有力的增援,他手下这几万名将士,就将全部葬身在这片异国的沼泽之中。他日夜不停地通过无线电,向沃尔霍夫方面军司令部、向苏军最高统帅部、甚至直接向斯大林本人发出十万火急的求救电报,请求允许部队突围,或者至少能空投一些急需的粮食、弹药和药品。
然而,来自莫斯科的命令,却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碎了他最后一丝希望。斯大林和苏军最高统帅部,可能还对战局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者是不愿承认柳班方向的失败,他们严令弗拉索夫必须“坚守现有阵地,等待方面军主力的反击,不许擅自后退一步!”
这道“死守原地”的命令,对已经陷入绝境的第2突击集团军来说,无异于一纸“死亡判决书”!他们错失了在包围圈尚未完全稳固之前,集中兵力向东突围的最佳时机。
到了3月下旬,包围圈内的第2突击集团军,已经彻底陷入了弹尽粮绝的境地。士兵们每天只能领到几块发霉的黑面包(如果还有的话),或者干脆就只能靠煮雪水、啃树皮、挖草根来充饥。为了活下去,他们甚至开始宰杀那些已经饿得皮包骨头的军马,用马肉来暂时缓解饥饿。但马肉很快也吃完了,他们就开始在战场上搜寻那些被打死的、尚未完全腐烂的马匹尸体,甚至有传闻说,在最绝望的时候,还发生过一些令人不寒而栗的人吃人的惨剧(当然,这只是传闻,缺乏确凿的证据,但在那种极端环境下,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
弹药也基本耗尽,很多士兵手里只剩下几发子弹和几颗手榴弹。药品更是奇缺,大量的伤病员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只能在痛苦和绝望中,眼睁睁地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更要命的是,由于德军的严密封锁和猛烈的防空炮火,沃尔霍夫方面军从后方组织的空投补给,也大多因为目标不准或者被德军击落而无法有效地送达包围圈内。少数几次成功的空投,对于几万名饥饿的士兵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第2突击集团军,这支曾经肩负着“奇袭柳班、解围列宁格勒”重任的“尖刀部队”,就这样,在冰冷的森林和泥泞的沼泽中,逐渐地、无声地消失了,变成了一支名副其实的“幻影部队”。
到了1942年5月中旬,沃尔霍夫方面军司令部在多次尝试与包围圈内的第2突击集团军恢复无线电联系均告失败之后,不得不痛苦地向苏军最高统帅部报告:“我们与弗拉索夫将军的部队,已经完全失去了任何联系……”这句话,也等于宣告了第2突击集团军的最终命运——全军覆没。
第弗拉索夫的投降与叛变
在第2突击集团军那场长达数月的、地狱般的包围圈内作战中,集团军司令员安德烈·安德烈耶维奇·弗拉索夫中将的命运,也充满了戏剧性的转折和令人扼腕的悲剧色彩。
弗拉索夫这个人,说起来也曾是苏联红军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他出身贫寒,但作战勇敢,指挥果断,在莫斯科保卫战中,他指挥的第20集团军在克林、索尔涅奇诺戈尔斯克一线,成功地顶住了德军的疯狂进攻,为保卫首都立下了汗马功劳,也因此深得朱可夫元帅的赏识和斯大林的信任。由他来指挥肩负着“奇袭柳班”重任的第2突击集团军,足见苏军最高统帅部对他的器重和期望。
然而,命运似乎跟他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在柳班战役中,他和他指挥的部队,却一步步地滑向了毁灭的深渊。
在被德军合围之后,弗拉索夫虽然也曾多次组织部队进行突围,但都因为兵力不足、缺乏重装备支援、以及德军的严密封锁而宣告失败。眼看着部队伤亡越来越大,粮食弹药也即将耗尽,士兵们在饥饿和绝望中一个个倒下,弗拉索夫内心的痛苦和挣扎,可想而知。
据一些幸存者的回忆和后来的史料记载,在包围圈内的最后那段日子里,弗拉索夫的精神状态似乎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他变得沉默寡言,情绪低落,甚至一度对战局彻底失去了信心,表现出一种听天由命的消极态度。
1942年6月下旬(大约在24日或25日左右),在最后一次突围失败、部队基本被打散之后,弗拉索夫带着少数几名随从,在柳班西南的森林和沼泽中东躲西藏,试图躲避德军的搜捕。最终,在1942年7月12日(也有说法是6月底或7月初,关于他被俘的具体日期和细节,至今仍有一些争议和不同的说法),精疲力尽、饥肠辘辘的弗拉索夫,在一个偏僻的村庄(据说是图霍韦日村),被当地的村民(一说是亲德的“志愿警察”,一说是普通村民为了换取食物而告密)发现并举报,最终落入了德国党卫军北方警察团士兵的手中,成了德军的俘虏。
被俘之后的弗拉索夫,其命运更是发生了令人震惊的180度大转弯。在经历了最初的审讯和关押之后,这位曾经的“莫斯科保卫英雄”、苏军中将,在德国人的威逼利诱和精心策反之下,竟然选择了背叛自己的祖国和信仰,公开向纳粹德国投诚!
他不仅发表了反斯大林、反共产主义的言论,还积极配合德国人,在被俘的苏联红军官兵中,进行反苏宣传,并最终在德国人的支持下,于1944年底,在捷克斯洛伐克的布拉格,组织起了一支由苏联战俘和叛逃人员组成的、打着“解放俄罗斯人民,推翻斯大林暴政”旗号的伪军部队——“俄罗斯解放军”(简称RoA)。虽然这支所谓的“解放军”,装备差,士气也低落,在战争中并没有发挥什么太大的作用,更多的是被德国人当作宣传工具和炮灰来使用,但弗拉索夫本人,却因此成为了苏联历史上最臭名昭着的“头号俄奸”,其名字也永远地与“变节”、“投敌”这些不光彩的字眼联系在了一起。
对于弗拉索夫的叛变,苏联官方的定性,自然是斩钉截铁的——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卑鄙无耻的叛徒,是苏维埃政权和苏联人民不可饶恕的敌人!战后,弗拉索夫在被盟军俘获后,移交给了苏联方面。1946年8月,他与其他几名“俄罗斯解放军”的主要头目一起,在莫斯科被秘密审判,并以叛国罪被处以绞刑。
然而,对于弗拉索夫其人其事,后世的一些历史学者和研究者,也提出了不尽相同的看法。他的叛变,当然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但这桩历史悲剧的背后,恐怕并不只是一个将军的软弱与动摇那么简单。
事实上,柳班战役的失败,并不能完全归咎于弗拉索夫本人。从整个战局来看,自打1941年6月苏德战争爆发以来,苏联能称得上“胜仗”的战役,屈指可数,几乎每一次大规模的战役都会伴随着巨大的伤亡和指挥混乱。再加上莫斯科高层那些层出不穷、甚至堪称“骚操作”的指令——不是瞎指挥、就是死命令,比如“任何情况下不准后退一步”、“包围圈内必须死守”,像这样的纸上谈兵,已经让前线将士苦不堪言,怨声载道。
而人心,往往是战争中最脆弱、也最复杂的东西。弗拉索夫并不是一开始就决定投降纳粹的“卖国贼”。他曾是朱可夫亲手挑选的“莫斯科英雄”,也确实在保卫首都的战斗中立下了战功。但在柳班战役中,当他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带出来的数万红军士兵,一个个饿死、冻死、弹尽粮绝地倒下,向后方发出一封又一封请求突围的电报,却换来的只有那句冷冰冰的“必须坚守,不准后退一步”时——或许,就在那一刻,他内心最后一根信仰的稻草,也终于被压断了。
也许,就是在那一刻,弗拉索夫心里最后那一点对“祖国”的信念,也被这道命令碾的粉碎。他可能并不是一开始就想背叛的人,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投敌。他只是一次次地看到——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在不断逼着士兵们走上绝路。他带着部队拼命突击,苦苦坚持,希望等来一点支援、哪怕是一声安慰,换来的却是空荡荡的电台回响和一纸“死守原地”的命令。
在极端环境下,一个人会问出许多平时不敢问的问题。而对弗拉索夫来说,或许他那时候真正想问的,不是“我们能不能打败德国人”,而是:“我们还能不能相信莫斯科?我们为它流了这么多血,它又拿我们当人看吗?”
这不是为他的背叛开脱,而是试图在“背叛”这两个字背后,看到更真实、更复杂的人性与时代。弗拉索夫的命运,最终成了一面镜子,映照出战争对信仰的摧毁,也成了后人探讨极端环境下“忠诚”与“绝望”之间界限的一段沉痛注脚。
就在弗拉索夫还在为他那支陷入绝境的第2突击集团军的命运而苦苦挣扎的时候,包围圈内那数万名普通的红军士兵,正在用他们的血肉之躯,谱写着一曲曲悲壮的、也是鲜为人知的生命绝唱。
根据沃尔霍夫方面军的原始战报和后来的统计,第2突击集团军在柳班战役开始时,其编制兵力(包括配属的加强部队)大约在3万2千人左右。然而,到1942年6月底,当德军最终完成了对柳班突出部内苏军残部的清剿之后,据不完全统计,能够成功突围或生还的红军将士,仅仅只有大约1500人左右!其余的近3万人,要么在长达数月的残酷战斗中阵亡,要么在饥饿、寒冷和疾病的折磨下死去,要么就成了德军的俘虏,在战俘营里等待着他们的是更加悲惨的命运。一个完整的、曾经被寄予厚望的突击集团军,就这样,在冰冷的森林和泥泞的沼泽中,几乎全军覆没,人间蒸发。
在战后数十年间,柳班突出部这片被称为“死亡之谷”的区域,一直笼罩着一层神秘而又悲戚的色彩。当地的居民,在森林中砍柴或采蘑菇时,仍然会时不时地发现一些当年红军将士的遗骸、生锈的武器、腐烂的军装和个人物品。
1942年4月,当第2突击集团军的通讯线路尚未被完全切断的时候,隶属于该集团军第29步兵团的一位名叫谢苗诺夫的上尉,在给家人的最后一封信中,用颤抖的笔迹写下了这样一段令人心碎的文字:“亲爱的妈妈、妻子和孩子们……我们现在被包围在柳班西南的森林里,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太阳了,到处都是德国人的飞机和炮弹。我们的粮食已经吃完了,弹药也所剩无几。每天晚上,我们都要在冰冷的雪地里挖地洞来保温,白天则要躲避敌人的搜捕和炮火。很多人都病倒了,更多的人在战斗中牺牲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收到上级的命令了,也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还有谁活着……但我向你们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就会继续战斗下去,为了祖国,为了斯大林……如果我回不来了,请你们……忘了我吧……”这封信,后来辗转送到了他的家人手中,也成为了无数在柳班战役中牺牲的红军将士最后遗言的一个缩影。
一年多以后,当苏军在1944年初的列宁格勒-诺夫哥罗德战役中,最终解放了这片曾经发生过惨烈战斗的柳班地区时,他们在新解冻的土地上,发现了大量冰封的红军烈士遗骸。这些烈士们,大多衣衫褴褛,身上穿着破旧的棉衣,脚上缠着布条,手里紧紧地握着已经生锈的步枪或者空了的弹夹。他们的遗体,很多都保持着战斗的姿态,脸庞无一例外地都朝着南方——那是他们曾经渴望突围、渴望回到祖国怀抱的方向……那景象,足以让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为之动容,也为这场被遗忘了太久的悲剧,增添了更加沉重的注脚。
柳班战役,这场苏军在1942年初冬季反攻中,与勒热夫-维亚兹马战役并列的、规模最大的两次战略进攻战役之一,最终以第2突击集团军的全军覆没和沃尔霍夫方面军的惨重损失而宣告彻底失败。苏军试图通过一次大胆的深远穿插,来解围列宁格勒、并重创德军北方集团军群的战略企图,也随之化为了泡影。
这场失败,不仅让苏军付出了数万(甚至可能超过十万,如果算上其他参与柳班方向作战的部队的损失)将士的生命代价,更重要的是,它也无情地暴露了当时苏联红军在战略战术思想、指挥协同能力、后勤保障水平以及对战场复杂环境的适应能力等方面,存在的诸多致命缺陷。
过度理想化的“深穿插战术”:苏军最高统帅部(特别是斯大林本人)在莫斯科保卫战胜利之后,似乎过于迷信通过大规模的、快速的纵深穿插和钳形合围,就能够迅速地、一劳永逸地解决掉德军主力。他们往往低估了德军的抵抗能力和战术灵活性,也高估了自身部队在复杂地形和恶劣气候条件下遂行大纵深进攻的能力,尤其是在缺乏足够空中支援和装甲矛头的情况下。柳班和勒热夫的惨败,都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指挥协同的混乱与僵化:方面军之间、集团军之间、甚至师团之间的协同作战,都存在着严重的问题。通讯联络不畅,情报共享不及时,上级指挥官往往脱离实际,下达一些不切实际的命令(比如“死守原地,不许后退”),而下级指挥官又缺乏足够的自主权和灵活性,难以根据瞬息万变的战场情况,及时调整作战部署。这种自上而下的、僵硬的指挥体系,在很大程度上,也加剧了苏军在战场上的被动和损失。
后勤保障的“致命短板”:在冰天雪地、道路不通的森林沼泽地带,进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后勤补给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苏军的后勤部门,显然没有为如此艰苦卓绝的作战环境,做好充分的准备。粮食、弹药、药品、燃料、御寒衣物……样样都缺!很多时候,前线的红军将士,不是被打死的,而是被饿死、冻死或者因为缺乏药品而病死的。这种“饿着肚子闹革命”的打法,怎么可能持久?
柳班战役的失败,对整个沃尔霍夫方面军的士气和战斗力,都造成了沉重的打击。在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沃尔霍夫方面军都不得不转入战略防御,主要任务是守住沃尔霍夫河东岸的阵地,配合列宁格勒方面军,继续牵制当面之敌德军第18集团军的兵力,再也无力发动大规模的主动进攻了。列宁格勒的围城,也因此而变得更加漫长和艰难,直到1943年初,苏军才通过一次代号为“火花行动”的局部反攻,在拉多加湖的南岸,艰难地打开了一条宽约8至11公里的陆上走廊,暂时缓解了列宁格勒的绝境。但要彻底解除对这座英雄城市的围困,那还得等到一年之后的1944年初了。
而就在北方冰封的森林和沼泽中,第2突击集团军的“包围梦想”彻底破碎,化为一缕缕在寒风中消散的青烟(如果还有烟的话)的时候,在遥远的南方,那片刚刚经历了冬季反攻的乌克兰大平原上,苏军的另一个、也同样充满了“革命乐观主义”精神的“大反攻”计划,也正在悄然逼近。斯大林同志似乎并没有从勒热夫和柳班的教训中,吸取到足够的“智慧”。他依然坚信,只要红军将士们能够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就一定能够战胜貌似强大的德国法西斯!一场围绕着乌克兰东部重镇哈尔科夫的、双方都自以为“胜券在握”的战略大决战,即将拉开它血腥的序幕……这一次,命运的天平,又将向谁倾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