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若初脑海中涌现了很多的想法。

提起曾经被夺舍的那三年，就算知道了其中无奈，心底仍旧会涌起各种情绪。

这是她跟女鬼之间永远的隔阂。

不能再把女鬼留在身体里了，待到回收了另外半本嗔，她要想办法送她回去。

夜深，待到喧闹了一日的南郡城再次回归安宁。

林若初先去见了留守在暗室中的李玄。

洛岚被钉在墙上，中间用水泼醒，灌了一次水和饭，嚷嚷了几句污言秽语，又被迷晕继续睡了。

林若初进来时，李玄脸色有点奇怪，

她检查了下洛岚的伤，没有任何要愈合的迹象，要么是他可以伪装，要么是他确实已经没有了任何治疗伤势的手段。

考虑到洛岚向来狡诈，她选择谨慎。

只是瞧着李玄的脸色……

林若初问：“他清醒时说了什么？”

李玄欲言又止，想了想，抬手指着自己的脸：

“他说我也没多好看？”

林若初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李玄也很莫名其妙：“就说了这个，嚷嚷了两三句，我把他下巴卸了。”

林若初诧异地看向昏迷的洛岚，心道疯子的想法果然不是常人能够参透的。

不管洛岚如何，她得跟李玄对对目前贪嗔两个系统的能力。

只是洛岚的看守也是重中之重，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事暂且不能让傅乐言知晓，能在十三郡内部藏下一万北境兵，这事，除了天命书的能力外，也少不了京都城各种势力影响。

而且洛岚去过京都城。

他到底控制了多少官员，有没有城中要臣，造成了多大影响，泄露了多少军机，也得一一探查。

没有让李玄把游荡在外的名字收回，也是因为城中这些夺舍者，在洛岚的操控下犯下了实打实的罪行。

她不是要审个公道，只是“恶鬼夺舍”这事，已然在南郡城百姓中传开，瞒是瞒不住的。

夺舍者都是亡灵，说到底，也都被天命书驱使支配，一朝被收回书中，要如何处置都好说。

而重新拿回身体的人，要如何继续活下去呢？

向亲人挥刀的人，还能被曾经的家人接受吗？

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不只是这一批人死不了，往后还可能人人自危，惹出无限祸端。

所以他们才一直没有把夺舍者抽出来。

麻烦事太多了。

林若初叹气。

李玄瞧她眉头紧蹙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抚平她额头的“川”纹，柔声道：“一件一件来，总会有办法。”

林若初于是一件一件来。

被关押的夺舍者那边，林思齐正在以“同类”的身份打入内部。

洛岚“死”在城中一战这事，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但回家的希望也没能成真，不免有些焦躁。

林思齐与他身体里的女人一起安抚，效果不错，暂且能稳住局面。

苏遇那边全力救治伤员，有女鬼磨好的灵药粉，加在汤药中，也是事半功倍。

林蒙醒过来后，第一时间询问他哥林戈有没有恢复神志，得知林戈还与夺舍者被关在一起，他便心下了然，叹着气，一人干起了两人的活。

苏先生和少将军让他再等等，他相信一定会有办法。

何七几人的伤势也基本没有大碍了。

他们几人意志力坚定，且是以俘虏的身份被洛岚控制，并没有做出太多无法挽回的错事，李玄将名字抽回后，几人就恢复了神志。

只是并非所有暗卫都活了下来。

怀欣城外死在北山上有数人遇害。

那些被抛入水中的尸体，有的是套上暗卫服伪装的诱饵，有的是真正的护卫。

尸体留在了兴州，知晓一切的李玄在去时，便做好了安排，只等他们再次返回，将人接回故土安葬。

暗卫多是孤儿出身，不知家乡在何处。

京郊外的林家军营内，留有一片墓地，便是他们要魂归的故土。

城外各个哨口的卫兵，也在洛岚围城时，被尽数屠戮，加上死在战场上的，有百余人，对比一万北境军，少到微乎其微，已然是一场战争所能造成的最小伤亡。

可从人命去看，这是个触目惊心的数量。

立成坟头，一眼望不到边际。

史册很难记下每个人的名字，唯有曾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友人，以及将在思念的钝痛中度过一生的家人，会永远记得他们曾经鲜活的模样。

记录名字，安排后事，是林景行要做的事。

但最忙碌的，还是苏遇。

灵药分担了救治伤患的压力，但真正棘手的，是收尸。

数万具北境兵尸体躺在城里城外。

夏日已到，天气热了，几日便会生蛆发臭，腐烂在土地里。

若是不能妥善处理，待到滋养出瘟疫，不仅城外的耕地会废掉，整个南郡从主城到周边县、镇、村落的百姓都会迎来浩劫。

战争的破坏力，不是靠胜利的号角就能终结的。

在那之后，才是与阎王殿抢人的关键。

苏遇带着军医，连夜讨论，商讨处理尸体的计划，一刻都不敢耽误。

他紧锣密鼓地处理死人。

林若初则要“处理”活人。

被从北境后方营地带回来的俘虏，有许多熟悉的面孔。

小随在其中。

曾被林若初借用过身体多时的那个北境贵族女子，也在其中。

两人再见到她，神色都十分复杂。

对小随林若初没什么想问的，她有桃鸢的记忆，但与桃鸢无关，那所有的记忆都已被孟浅夏拿到。

她没有作用了。

而这个她借用过身体的女人，曾在最关键的时刻帮过她。

林若初将她带到隔间，还没开口，女人先一步道：“我叫乌颜娜，是北境五族乌颜家的幺女。”

林若初道：“我知道，我看到过你的记忆。”

北境和西域有些相似，极其看重血统，贵族与奴隶界限清楚，对待奴隶与牲口无异，远比大周的贱籍要更加惨无人道。

北境五族是指以北境王为中心的五个最强大的部族，控着整个北境。

只是洛岚得天书重生，这五族基本上都被杀干净了。

唯一还活着的，都四散在草原各处，招兵买马想反抗洛岚的统治，重振五族荣光，但因力量薄弱，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基本是逃亡的状态。

乌颜娜被留下来，一边是报复，一边是当吉祥物，让乌颜族旧部能名正言顺地归顺洛岚，不至于被骂成叛徒。

如今北京兵马在北郡外与大周对垒。

南郡这里这一仗，原本是北境兵全面进攻的号角，只是洛岚败了，马失前蹄，北郡外的大军估计也一时间不敢妄动。

傅乐言话里话外，追问此战的北境主帅的下落，多半是知道点什么。

不能一直压着不说，明天就得给他个交代。

林若初看着乌颜娜道：“要不要跟我合作？”

“你认下此战主帅之名，我保你回北境复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