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龟甲留书(1 / 1)

仙界小师叔 远滨 2432 字 13小时前

逍遥宗后山,主峰广场。

巨大的青石板被晨光镀上一层暖金色,空气里浮动着草木清气与灵雾。这本该是弟子们晨练吐纳、切磋论道的热闹时辰,此刻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弟子,无论内门外门,无论修为高低,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远远地、规规矩矩地杵在广场边缘。目光,无一例外,全都聚焦在广场正中央,那片阳光最炽烈、最温暖的区域。

那里,趴着一座墨绿色的“小山”。

玄龟庞大的身躯占据了绝对c位,如同广场上唯一的主宰。它巨大的龟甲在阳光下流淌着温润厚重的光泽,每一道古老的纹路都清晰可见,仿佛镌刻着岁月的沧桑。头颅惬意地搁在粗壮的前肢上,绿豆眼舒服地眯成两条缝,鼻孔里发出悠长而缓慢的呼吸声,带着一种睥睨众生的慵懒。阳光暖暖地烘烤着它的背甲,仿佛给它镀上了一层无形的金辉,让它舒服得连爪子尖都透着股懒洋洋的劲儿。

弟子们连大气都不敢喘。这位活祖宗晒太阳的时候,最忌讳被打扰。前几日灵兽园那头不长眼的铁鬃猪王,不就是因为咆哮声大了点,被龟爷一爪子拍得趴了三天窝吗?谁也不想步猪王的后尘。

广场上,只有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玄龟那悠长的呼吸声,如同低沉的背景音。

就在这时。

一个微胖、锃光瓦亮的光头身影,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一步一挪、战战兢兢地朝着广场中央那尊庞然大物蹭了过去。

正是船夫老周。

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粗布短褂,手里端着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浓郁药香的黄铜水盆,盆里是墨绿色的、粘稠的、还漂浮着几根不知名灵草根茎的药液。这是外门执事殿勒令他必须按时按点送来的“玄龟老祖药浴汤”。

老周的脸色比盆里的药汤还要难看,蜡黄中透着青灰,光溜溜的脑门上全是亮晶晶的冷汗珠子,顺着太阳穴往下淌。两条腿如同灌满了铅,又像是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每一步都挪得极其艰难,膝盖不受控制地打着摆子。端着沉重铜盆的手更是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盆里的药汤晃荡着,不断溅出来,打湿了他本就沾满污渍的裤腿。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每一次靠近玄龟,都像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走钢丝!尤其是几天前,他怀里那颗该死的“仙种”引动了猪群发狂,最后玄龟老祖看他的眼神…老周至今想起来都浑身发冷,夜里噩梦连连。

“龟…龟爷…老祖宗…小的…小的给您送…送汤来了…” 老周的声音干涩发颤,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哭腔。他停在距离玄龟那巨大的头颅还有足足十步远的地方,再也不敢往前挪一寸。这个距离,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玄龟呼出的、带着泥土和古老气息的温热气流,吹得他裤腿猎猎作响。

玄龟纹丝不动,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根本没听见这微弱的噪音。悠长的呼吸声依旧。

老周端着沉重的铜盆,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汗水流进他的眼睛,刺得生疼,他也不敢抬手去擦。他能感觉到,广场边缘那些弟子们投来的目光,有怜悯,有嘲弄,更多的是一种看热闹的戏谑。

压力越来越大!铜盆越来越重!手臂酸麻得快要失去知觉!

终于,在心理和生理的双重煎熬下,老周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

“呜…龟爷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就是手贱!眼瞎!不该往您背上泼馊水!更不该在猪粪里乱捡东西啊!小的给您磕头了!您就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 老周再也忍不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沉重的铜盆“哐当”一声砸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粘稠滚烫的药汤泼洒出来,溅了他一身一脸,烫得他龇牙咧嘴,也顾不上了!

他如同捣蒜般,光溜溜的脑袋“咚咚咚”地磕在青石板上,涕泪横流,哭嚎声响彻整个寂静的广场:“小的给您当牛做马!给您搓澡搓到死!求您别惦记小的这身肉啊!又柴又老,塞您牙缝都不够啊!呜呜呜…”

这突如其来的哭嚎,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

广场边缘的弟子们瞬间骚动起来!有人捂嘴偷笑,有人摇头叹息,更有人低声议论:

“啧,老周这是吓疯了吧?”

“可怜啊,听说三天两头要去寒潭给龟爷搓背,换我我也疯…”

“那药汤泼的…啧啧,浪费了,够我修炼半个月了…”

而广场中央,那尊沉睡(或者说装睡)的巨兽,终于有了反应。

玄龟那巨大的头颅,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跪地磕头的老周。它那双绿豆眼缓缓睁开,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一种被打扰了清梦的…不耐烦?以及一种看苍蝇般的…嫌弃?

它懒洋洋地瞥了一眼地上哭得稀里哗啦、浑身沾满药汁、狼狈不堪的光头,又瞥了一眼旁边那个倒扣在地、还在汩汩流出药汤的铜盆。

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闷雷滚动般的咕噜。

这声咕噜,吓得老周浑身一僵,哭嚎声戛然而止!他惊恐地抬起头,正好对上玄龟那双淡漠的绿豆眼,感觉自己的魂魄都要被冻僵了!

就在所有人(包括老周)都以为龟爷要发怒,至少一尾巴把这个聒噪的“苍蝇”抽飞时——

玄龟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动作。

它慢悠悠地、极其嫌弃地…扭过了巨大的头颅!仿佛多看老周一眼都脏了眼睛!然后,它那覆盖着厚重鳞甲的、粗壮有力的尾巴,从身后懒洋洋地抬了起来!

那尾巴尖端,并非寻常龟类的钝圆,而是覆盖着几片异常坚硬、边缘锋锐如刀的墨绿色鳞甲,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在无数道惊愕、好奇、茫然的目光注视下,玄龟那根粗壮的尾巴,如同最灵巧的刻刀,又像是顽童随手涂鸦的树枝,慢条斯理地、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慵懒,开始在自己那宽阔厚重、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巨大背甲上,慢悠悠地…划拉起来!

嗤…嗤嗤…

坚硬如神铁的龟甲,在那锋锐的尾尖鳞片下,竟如同最细腻的豆腐,发出轻微而清晰的摩擦声!石屑(或者说甲屑)纷飞!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伸长脖子,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巨大龟甲上正在缓缓成形的痕迹!

老周更是吓得忘了哭,忘了磕头,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呆呆地看着那在自己头顶上方缓慢移动的、如同巨柱般的尾巴尖。

玄龟的动作很慢,很随意,仿佛不是在刻字,而是在挠痒痒。尾巴尖在背甲上流畅地移动,勾勒出一个个歪歪扭扭、却又透着一股子古朴大气(或者说随心所欲)的古篆文字。

第一个字出现:保

第二个字:命

第三个字:三

广场边缘,有弟子忍不住小声念了出来:“保…命…三…?保命三啥?”

玄龟的尾巴尖没有停顿,继续慢悠悠地划拉。

第四个字:百

第五个字:条

保命三百条?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保命三百条?!”

“龟爷在写什么?”

“是功法?还是秘术?!”

“快看!下面还有!”

玄龟的尾巴尖在“条”字下方点了点,然后另起一行,开始刻写正文。

第一条,只有三个字:

别惹鸟。

字迹依旧歪扭,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告诫意味。

刻完这三个字,玄龟似乎觉得有些累,又或者觉得意思已经表达清楚。它那巨大的尾巴尖满意地(或者说随意地)在“鸟”字的最后一笔上点了点,然后慢悠悠地、如同收刀入鞘般,重新缩回了巨大的龟甲之下。

整个广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吹过,卷起地上几片落叶的沙沙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玄龟那宽阔的背甲上,那几行歪歪扭扭、却清晰无比、散发着洪荒气息的“留言”。

保命三百条?

第一条:别惹鸟?

这…这是什么意思?!高深莫测的箴言?还是…龟爷睡迷糊了的随手涂鸦?

跪在地上的老周,离得最近,看得最真切。他仰着头,目光呆滞地在那“别惹鸟”三个字上来回扫视,光溜溜的脑门上冷汗涔涔,大脑一片空白。鸟?什么鸟?龟爷这是在暗示他什么吗?难道…难道是因为那颗种子引动了猪群,猪也算…鸟?不对啊!还是说…龟爷嫌弃他太吵,像只聒噪的鸟?

巨大的心理压力和这没头没脑的警告,终于压垮了老周脆弱的神经。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呃…”,眼睛一翻,身体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栽倒在泼洒的药汤里,彻底吓晕了过去。

“老周晕了!”

“快!抬走抬走!”

几个胆大的杂役弟子连忙冲上来,七手八脚地把浑身药汁、人事不省的老周拖了下去。

而广场上的骚动,这才真正开始!

“别惹鸟?这鸟指的是什么?” 一个内门弟子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某种强大的飞行妖兽?鸾鸟?金翅大鹏?”

“我看不像!龟爷何等存在?岂会畏惧寻常鸟兽?定是某种象征!比如…火?凤凰?”

“保命三百条?这才第一条!龟爷这是要开坛讲法、着书立说吗?”

“快!拓印下来!这绝对是上古龟甲文!蕴含无上大道!” 一个看起来像书呆子的弟子激动地掏出玉简,对着龟甲上的字迹就开始临摹。

陆仁贾不知何时也挤到了人群前面,他摸着下巴,眯着小眼睛,仔细端详着龟甲上那歪扭的“别惹鸟”三个字,又联想到前几日藏书阁那场离奇的“烧烤”事件,还有欧卫那诡异的金红色火焰…他眼中闪过一丝恍然,随即又化为浓浓的惊疑。

“鸟…火…莫非…” 陆仁贾喃喃自语,看向龟甲的眼神充满了敬畏,“龟爷这是在点醒我等?还是…在警告某人?”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了整个逍遥宗。

主峰议事殿内,几位峰主和掌门也被惊动了。

“玄龟老祖…在背甲上刻字?” 掌门玉尘子捻着胡须,眉头紧锁,一脸凝重,“‘保命三百条’?‘别惹鸟’?此乃何意?莫非是预示大劫?还是某种我等尚未参悟的天地玄机?” 他看向其他几位峰主。

丹霞峰主是个火爆脾气的老头,一拍桌子:“管它什么意思!龟爷刻的,那就是圣谕!传令下去,全宗弟子谨记第一条:别惹鸟!无论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只要是带毛的,都给我客气点!”

灵兽园管事长老更是如临大敌,立刻下令:“快!把园子里所有带羽毛的灵禽!雉鸡、青鸾(虽然只有一丝稀薄血脉)、甚至刚孵化的灵雀崽子!全都给我好生伺候!饲料加倍!窝棚加固!谁要是敢惊扰了它们,老子扒了他的皮!” 他可是记得清楚,几天前那些铁鬃豪猪发狂,好像就和一个“仙种”有关?那仙种据说就带着草木灵气,草木…鸟吃虫,虫吃草木…莫非…

一时间,逍遥宗上下,“鸟”的地位空前高涨。弟子们走路都绕着树梢看,生怕惊飞了哪只不起眼的小雀儿。灵兽园里的雉鸡们更是昂首挺胸,感觉自己成了宗门的保护动物。

而始作俑者,玄龟老祖,对这一切骚动恍若未闻。

它依旧惬意地趴在广场中央,巨大的龟甲在阳光下暖洋洋的。刻完那几行字后,它似乎心情不错,巨大的头颅微微晃动了一下,绿豆眼扫过广场边缘那些对着它背甲指指点点、如痴如狂的弟子们,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人性化的…促狭?

它慢悠悠地伸出爪子,在身下滚烫的青石板上,又慢条斯理地划拉起来:

第一条。

看懂没?

没看懂?

活该。

明天。

写第二条。

写完,它喉咙里再次发出几声低沉的咕噜,像是在闷笑。然后,巨大的头颅重新搁回前肢,绿豆眼惬意地闭上,悠长的呼吸声再次响起。

阳光正好,晒得龟甲暖意融融,舒服得每一个鳞片都透着满足。至于那些对着它背甲苦思冥想、甚至顶礼膜拜的弟子们?哪有晒背重要。保命秘诀?明天心情好,或许再写一条。心情不好?那你们就继续猜吧。

广场边缘,陆仁贾看着青石板上那行最新的、同样充满恶趣味的留言,又看看龟甲上那醒目的“别惹鸟”,嘴角抽搐,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龟爷…您这书…可真难读啊…”

而昏迷中被抬走的老周,在药堂幽幽转醒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徒弟带着哭腔的禀报:“周叔!您醒了!龟…龟爷在它背上刻字了!第一条就是‘别惹鸟’!您说…龟爷是不是在点您啊?您以后…可千万别再招惹那些带毛的了!”

老周闻言,两眼一翻,“呃”的一声,又晕了过去。梦里,无数长着羽毛的“鸟”,扑棱着翅膀,追着他那颗锃光瓦亮的光头,疯狂地啄…啄…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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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