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无冕之后(1 / 1)

殇之录 岚岚岚33 2308 字 4小时前

第一节。龙袍染血,故国成墟

鎏金的冕旒在烛火下微微晃动,映着萧彻年轻却已显沉郁的面容。三日前,他在太庙祭天,从父亲手中接过这万里江山的重担,龙袍加身,接受百官朝拜,山呼万岁。那时的他,心中有宏图,有抱负,欲效仿先祖,开创一个盛世。他甚至在登基大典的前夜,握着沈清辞的手,低声许诺:“清辞,待我稳固朝局,便带你去看塞北的雪,江南的春。”

沈清辞,他的皇后,丞相之女,亦是他少年时便倾心的女子。她温婉、聪慧,眼眸清澈如溪,总能在他迷茫时给予最温柔的慰藉。她笑着点头,凤冠霞帔下的容颜,是他眼中最璀璨的光。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最残酷的一击。

大靖王朝看似强盛,内里却因先帝晚年的倦怠与权臣的倾轧,早已根基不稳,国库空虚,军备废弛。萧彻登基的消息传到北方草原,如同一块肥肉投入饿狼之口。北寇部落本就对富庶的中原虎视眈眈,新王初立,正是他们认为最有机可乘的时机。

登基第二十日,边关急报如雪片般飞入皇城:“北寇大举入侵!”“朔方城失守!”“敌军已破三关,正向王都逼近!”

朝堂之上,一片混乱。那些平日里高谈阔论的大臣,此刻或惊慌失措,或推诿责任,真正能提出御敌之策的寥寥无几。萧彻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试图调兵遣将,却发现可调之兵不足,粮草更是捉襟见肘。他这才明白,父亲留给他的,竟是一个如此千疮百孔的烂摊子。

他亲自披甲,试图鼓舞士气,然而军心涣散,败势已定。

第十日,北寇的铁蹄终于踏破了王都厚重的城门。喊杀声、惨叫声、烈焰燃烧的噼啪声,交织成一曲绝望的哀歌。萧彻在亲卫的拼死护卫下,杀出一条血路,回头望去,昔日繁华的皇城已陷入火海,那座他刚刚登基的宫殿,正被浓烟吞噬。

他想起了什么,疯了一般要往回冲:“清辞!清辞还在宫里!”

“陛下!不可!皇后娘娘她……”一个浑身是血的侍卫拉住他,泣不成声,“北寇破城时,奴婢见皇后娘娘被……被他们围住了……”

萧彻的心瞬间沉入冰窖,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他知道北寇的凶残,更知道清辞的性子,那般刚烈,怎会受此屈辱?

“不——!”他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目眦欲裂,却被亲卫死死架住,带离了这片已成人间炼狱的故土。

身后,是燃烧的家国,是覆灭的王朝,是他刚刚开始便已终结的帝王之路,更是他可能永远失去的爱人。

一个月,从登基到国破,仅仅一个月。龙袍尚新,却已染上了故国的鲜血与灰烬。萧彻带着残余的亲信,逃入了南方的深山密林,开始了漫长而屈辱的流亡。

第二节。卧薪尝胆,厉兵秣马

流亡的岁月,是萧彻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昔日的帝王,如今如同丧家之犬,风餐露宿,还要时刻提防追兵与背叛。但支撑他活下去的,除了复国的信念,便是对沈清辞那一丝微弱却固执的希望——或许,她还活着?或许,她只是被掳走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成为他熬下去的动力。

他隐姓埋名,在南方贫瘠的土地上,收拢那些同样不甘故国沦丧的旧部遗民。他放下帝王的身段,与他们一同劳作,一同忍受饥寒,用自己的坚韧和智慧,一点点凝聚人心。他深知,没有强大的武力,一切都是空谈。

他开始厉兵秣马。他利用自己对王朝军事布防的了解,结合南方的地形,重新制定训练计划。他派人潜入北寇控制的区域,刺探军情,收买人心,甚至偷偷运回一些必要的军械图纸和物资。

日子一天天过去,萧彻的鬓角悄然染上了风霜,曾经明亮的眼眸,如今只剩下深邃的冷冽与坚毅。他不再是那个初登大宝、心怀憧憬的少年天子,而是一个被仇恨和责任淬炼出的铁血战士。

三年,整整三年。

这三年里,他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没有吃过一顿舒心饭。他的世界里,只有练兵、筹粮、谋划。他的亲信们看着他日益消瘦、日益沉默的身影,心中既是敬佩,也充满了担忧。他们知道,支撑陛下的,除了复国的大业,还有那个可能早已香消玉殒的皇后。

终于,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萧彻看着眼前军容严整、士气高昂的大军,知道时机成熟了。他振臂一呼,“靖国遗民,随我,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大军所向披靡。北寇占据中原后,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加上他们的统治残暴,早已激起民愤。萧彻的军队打着复国的旗号,得到了各地百姓的响应和支持。一路势如破竹,很快便收复了大片失地,直逼当年被北寇占据的王都。

北寇首领这才惊慌失措,他们没想到,当年那个狼狈逃窜的亡国之君,竟然能在短短几年内,重新拉起如此强大的队伍。面对萧彻军队的强大攻势,北寇节节败退,最终不得不龟缩在北方草原,遣使求和。

第三节。骨灰为证,爱恨成灰

萧彻坐在重新夺回的王宫中,宫殿依旧,却已物是人非。他再次穿上龙袍,这一次,眼神里没有了初时的憧憬,只有历经沧桑的冷硬。

他看着北寇派来的使者,声音冰冷如铁:“求和?可以。”

使者大喜过望,连忙叩首。

“但我有一个条件。”萧彻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射使者,“把当年掳走的大靖皇后,沈清辞,还给我。”

使者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他支支吾吾,不敢直视萧彻的眼睛。

萧彻心中一沉,那个最坏的预感,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厉声喝道:“说!她在哪里?!”

“陛下……陛下息怒……”使者吓得魂飞魄散,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后娘娘她……她……”

在萧彻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目光下,使者终于颤抖着道出了真相:“当年……当年北寇破城,皇后娘娘被……被几个兵痞围住……她宁死不从,趁乱……趁乱撞向了石柱……当场……当场就……”

“……自尽了。”

最后几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刺入萧彻的心脏。他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

不可能……清辞那么温柔,怎么会……

不,他了解她,她那么刚烈,那么爱他,怎么可能容忍自己被玷污,被不属于他的人触碰?她一定是为了保全清白,为了只属于他,才选择了那条决绝的路。

“她的尸身呢?!”萧彻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绝望。

使者不敢隐瞒,继续说道:“当时……当时战乱,北寇……北寇的人……只草草收敛了骨灰……一直……一直存放在北寇王庭……”

萧彻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血色的疯狂。他没有哭,也没有吼,只是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语气对使者说:“回去告诉你们的王,把她的骨灰,给我送来。否则,我会亲自踏平你们的王庭,让你们北寇,鸡犬不留。”

使者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不久后,北寇王庭战战兢兢地派人送来了一个小小的、朴素的骨灰坛。

萧彻亲自接过那个坛子,入手一片冰凉。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抔冰冷的、灰色的粉末。

这就是他心心念念、以为或许还活着的爱人?这就是那个曾在他耳边轻语、对他笑靥如花的女子?

巨大的悲恸和愤怒瞬间淹没了他。他以为只要复国,只要强大,就能夺回一切,包括他的爱人。可现实却残忍地告诉他,他永远失去了她。在他流亡、在他挣扎、在他为复国而拼命的时候,她早已化为一抔尘土,连最后一面,他都没能见到。

“啊——!!!”

压抑了三年的痛苦、悔恨、思念与怒火,在此刻轰然爆发。他猛地将骨灰坛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身体却因巨大的悲伤而剧烈颤抖。眼泪,终于汹涌而出,滚烫地砸在冰冷的骨灰坛上。

“清辞……清辞……我的清辞……”他喃喃自语,声音破碎不堪,“是我没用……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第四节。血债血偿,空余悲切

复仇的火焰在萧彻心中熊熊燃烧。他亲自点兵,数十万大军,如同黑色的潮水,再次向北寇杀去。这一次,他不是为了复国,而是为了给她报仇。

北寇根本无法抵挡这支被仇恨与怒火驱动的虎狼之师。萧彻的军队所过之处,北寇的部落纷纷溃败。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戮机器。他要让北寇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很快,大军兵临北寇王庭之下。北寇王走投无路,被萧彻亲手擒获。

萧彻提着北寇王那颗血淋淋的头颅,一步步走进早已重新修缮、却依旧空旷冰冷的太庙。在沈清辞的灵位前,他缓缓跪下,将那颗头颅重重地磕在地上。

“清辞,”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杀你的人,我带来了。北寇,我也为你踏平了。血债,血偿了。”

然而,预想中的复仇快感并未到来。看着眼前那个写着“爱妻沈氏清辞之位”的灵牌,看着旁边那个小小的骨灰坛,他心中涌起的,只有无尽的空洞和悲伤。

人头还在滴血,灵位却静默无声。

他最爱的人,再也不会笑着跑过来,抱着他的胳膊,温柔地唤他“阿彻”了。

他赢了天下,报了血仇,可他的世界,却永远失去了唯一的光。

第五章 六宫虚设,此生独守

平定北寇,大靖王朝在萧彻的手中,真正迎来了中兴。他励精图治,整顿吏治,发展生产,减轻赋税。在他的带领下,国泰民安,四海升平,成为了百姓口中称颂的贤明君主。

然而,帝王的后宫,却始终空空如也。

沈清辞之后,萧彻再也没有立过皇后,甚至连个像样的妃嫔都没有。偌大的皇宫,除了必要的宫女太监,显得格外冷清。

大臣们坐不住了。国不可一日无君,君不可一日无后。六宫无主,成何体统?更何况,皇帝没有子嗣,江山社稷的传承也是个大问题。他们纷纷上奏,恳请陛下选秀纳妃,重立皇后。

起初,萧彻只是置之不理。但进言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几位老臣以死相谏,话里话外,都盼着能让自家的女儿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终于,在一次朝会上,又有大臣提及此事,言辞恳切,实则暗藏私心。

萧彻一直沉默着,直到那大臣说完,他才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很冷,冷得像冬日的寒冰,扫过下面一众大臣。

“够了。”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朝堂瞬间鸦雀无声。

他站起身,目光落在远处沈清辞灵位所在的方向,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谁若再敢提立新后之事,”他一字一顿,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斩。”

一个“斩”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大臣们面面相觑,看着皇帝眼中那深不见底的悲伤与固执,再也没有人敢多说一个字。他们终于明白,那个叫沈清辞的女子,是陛下心中永远的痛,是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存在。

从此,再无人敢提立后之事。

萧彻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治理国家之中。他是一个好皇帝,开创了一个盛世。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繁荣昌盛。

只是,每当夜深人静,当他处理完所有的政务,独自一人走在空旷的宫殿里时,总会不自觉地走到那间早已尘封的、属于沈清辞的宫殿前。

他会站在门外,静静地站上一会儿,仿佛能透过紧闭的门扉,看到那个穿着凤冠霞帔、笑靥如花的女子,正温柔地看着他。

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吹醒了他的思绪。

他知道,清辞不在了。

他拥有了万里江山,无上权力,却永远失去了那个唯一能让他展露笑容、能让他卸下所有防备的人。

这份帝王的孤独,这份永恒的悲伤,将伴随他一生,直到他生命的尽头。

而那抔冰冷的骨灰,和那个空悬的后位,便是他对她,最深的爱,和最痛的纪念。这盛世江山,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片烬余之上,用血泪和孤独堆砌而成的,无人能懂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