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都城,川府大军中军帅帐。
“啪!”
一只价值连城的青瓷茶盏,被狠狠掼在地上,应声碎裂。
帐内一片死寂。
孟凡凌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信使。
“你,再说一遍!”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名从灵竹城逃回的信使,
“将……将军……灵竹城……破了!”
“王蔼将军……他……他当场阵亡了啊!”
“那些夏军……他们就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一夜之间……就……就兵临城下了!”
灵竹城破了?
王蔼死了?
孟凡凌的大脑一片轰鸣。
不可能!
他明明已经烧毁了所有入川的栈道,那可是天险!
他明明在每一处关隘都布下了重兵!
夏国人,是怎么过来的?!
难道他们真的会飞天遁地不成!
“你在胡言乱语!”孟凡凌一把抓住信使的衣领,将他瘦弱的身体拎了起来,“你在动摇军心!说!你是不是夏军派来的奸细!”
“将军饶命!小人说的句句属实啊!”信使被掐得满脸紫红,裤裆处传来一阵骚臭。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一阵更为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副将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手里捏着两封被拆开的信。
“将军!不好了!”
“我们截获了一封夏军的捷报!是……是凌阳城方向的!”
孟凡凌一把推开信使,夺过那封信。
信是赵钰写的,收信人,是林笑。
信上炫耀他如何用几车黑石头当诱饵,便将贪婪愚蠢的凌阳太守钱彪骗出城外,将其生擒活捉,兵不血刃拿下凌阳的全过程。
孟凡凌看得眼前阵阵发黑。
钱彪!这个贪婪的蠢货!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副将颤抖着,又递上另一份情报。
“将军……这是……这是那林笑写给赵钰的信……”
孟凡凌接过第二封信,手指已经开始不听使唤。
信中,林笑讲述了他如何在渑川城外故布迷阵,同时派遣巴人斥候潜入城中,散布“主将欲逃”、“援军不至”、“降将封官”的谣言,从内部瓦解守军的意志。
这是一套攻心之计!
虽然信送出时,渑川之战还未结束。
但孟凡凌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面对林笑的手段,孙德那个胆小鬼,根本撑不过一天!
完了。
手中的两张信纸,飘然落地。
孟凡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坐在帅位上。
灵竹、凌阳、渑川……
这三座拱卫蜀都的重镇,在短短数日之内,接连陷落!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林笑的大军兵临蜀都城下。
看到了自己身首异处,头颅被悬于城门的凄惨下场。
“不……”
“我不能死……我绝不能死!”他喃喃自语,眼中满是恐惧。
帐内的副将们,看着自家主帅失魂落魄的模样,一个个噤若寒蝉,心中同样一片冰凉。
谁也想不明白,固若金汤的川府,怎么突然之间,就变得岌岌可危了?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名副将壮着胆子问道。
坚守蜀都?孟凡凌一个激灵,猛地从恐惧中惊醒。
对!蜀都!这里是他的根基,绝不能丢!可是……他的十万大军,为了防守那可笑的栈道,大半都分散在各处。
想要将他们全部集结回防蜀都,需要时间!
而林笑那个魔鬼,会给他时间吗?
孟凡凌毫不怀疑,只要他这边的大军一动,林笑的军队,会比他的援军更快地出现在蜀都城下!
届时,以疲惫之师,去硬撼以逸待劳的夏军精锐?
那不是送死吗?
一个更为可怕的念头,从他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疯狂滋生。
逃!
趁着林笑还没能完全整合新占领的地盘!
趁着自己手里还握着数万可以调动的嫡系!
放弃蜀都,放弃整个川府!
一路向南,去滇州!
滇州地势险峻,瘴气弥漫,自古便是易守难攻之地。
只要自己带着大军和搜刮来的财富逃到那里,凭借天险,完全可以割据一方,当一个逍遥快活的土皇帝!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遏制不住,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对!逃!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什么川府基业,什么百姓安危,在自己的荣华富贵和项上人头面前,都一文不值!
孟凡凌的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病态的光芒。
他猛地站了起来,脸上竟恢复了一丝诡异的镇定。
“传我将令!”
“夏军诡计多端,我军不可轻举妄动!”
“从今日起,各部加强戒备,严守关隘,没有我的帅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
众将虽心中疑惑,但还是齐声应道:“是!”
孟凡凌挥了挥手,让他们都退下。
帅帐内,只剩下他和他最心腹的几名亲信。
他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
“你们几个,立刻去办几件事,要快,要秘密!”
“第一,立刻派人,将我的家眷,还有府中所有的金银细软,打包送出蜀都,往南边的普州等我。”
“第二,以犒赏三军的名义,将我们能控制的所有粮草和辎重,全部集中起来,装上马车。”
“第三,去告诉那些跟着我的老兄弟,让他们最心腹的部队做好准备,我们……可能要换个地方,图谋大业了。”
几名亲信听完,脸色剧变。
他们跟了孟凡凌多年,哪里还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
这是要当逃兵啊!
“将军!万万不可啊!”一名亲信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我们还有十万大军,与夏军尚可一战!您要是就这么走了,这些弟兄怎么办?整个川府的百姓怎么办?”
“住口!”孟凡凌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状若疯狂。
你懂什么!此乃战略性转移!”
“暂避锋芒,以图将来!那林笑小儿不过是侥幸得手,等本将军到了滇州,重整旗鼓,早晚会杀回来的!”
他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但眼中的慌乱,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然而,就在孟凡凌秘密筹备跑路计划时。
又一封信,被送到了他的案头。
信,是从渑川来的。
署名,是孙德。
信中,孙德痛陈利害,细数大夏军威,句句都在劝说他认清形势,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率众归降,方是保全自身和川府百姓的唯一出路。
“孙德!”
“你这个无耻的叛徒!”
孟凡凌将信纸撕得粉碎,他最信任的大将,竟然也投降了林笑!
而且还敢写信来劝降自己!这是何等的讽刺!
孙德的投降,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不行,不能再等了!
必须马上走!
当天夜里,孟凡凌对外宣称,要亲自前往前线巡视,激励士气。
随即,他便带着三千最精锐的亲兵,裹挟着三万多尚不知情的川府军,以及数百辆装满了金银珠宝和粮草的马车,悄无声息地脱离了蜀都大营,朝着南方,仓皇逃去。
他将剩下的数万大军,将整个川府的安危,将所有信赖他的人,都毫不犹豫地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