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三匹马已经踏上了山间小径。
苏瑾怡的手指始终攥着萧鸣塞给她的玉佩,隔着布料都能触到上面凹凸的纹路——和她后颈那枚红痣的形状,像被同一块模子拓出来的。
萧鸣骑在她左侧,青衫上的血渍在晨风中泛着暗褐,他握缰绳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显然在强撑。
苏瑾怡几次想开口劝他慢些,都被他用“冷无痕的人脚程快”堵了回去。
直到李侍卫的马突然打了个响鼻,前蹄刨起一堆碎石,萧鸣才侧过脸,声音比山风还轻:“你后颈的红痣,是凤仪血脉的标记。”
苏瑾怡的睫毛颤了颤。
她想起昨夜手稿里洇开的字迹“凤仪血脉者,命数至危”,喉间突然发紧:“所以黑莲教要抓我炼凤灵丹?”
“不止。”萧鸣的拇指蹭过剑柄的缠绳,“凤仪血脉能引动皇陵里的镇灵阵。我母妃当年被毒杀前,曾在信里提过,冷无痕的师父当年败在镇灵阵下,一直想破阵取里面的东西。”他顿了顿,喉结滚动,“而你,是破阵的钥匙。”
苏瑾怡望着他苍白的侧脸,突然勒住马缰。
马蹄在土路上划出两道深痕,惊得李侍卫也跟着停了下来。
“萧鸣,”她声音发颤,“你早就知道?知道我是凤仪血脉,知道皇陵是陷阱,还带我来?”
萧鸣翻身下马,动作太急,腰腹的伤处渗出新血,在青衫上晕成一朵狰狞的花。
他伸手按住她的马背,仰头看她:“因为只有皇陵能护住你。镇灵阵需要血脉者主动开启,冷无痕就算抓了你,没有你的配合也破不了阵。”他的眼睛里燃着两簇小火,“更重要的是——”他指腹轻轻碰了碰她后颈的红痣,“这里藏着你娘的死因。”
苏瑾怡的呼吸突然一滞。
她想起七岁那年,衣柜缝隙里看见的血——母亲被按在地上,黑莲教的人用匕首挑开她后颈的皮肤,嘶声问“凤仪玉牌在哪”。
后来官兵冲进来时,母亲的手还死死攥着她的小褂角,指甲缝里全是血。
“走。”她踢了踢马腹,声音哑得像生锈的刀,“我要亲眼看看。”
皇陵隐在半山腰的老柏树林里,远远就能看见朱红门墙塌了半边,断瓦堆里露出半截刻着云纹的青石板。
李侍卫先跳下马,横刀挡在两人身前:“殿下,入口被炸药崩过,碎石堆里有箭头。”
苏瑾怡翻身下马,靴底碾过一片碎陶。
她蹲下身,指尖拂过石缝里的白骨——尺骨上有深深的刀痕,肋骨断成三截,胸骨处还有灼烧的焦黑。
“这些人被活剖过。”她摘下腰间的骨铲,轻轻撬开一块黏着血渍的碎骨,“伤口里有黑莲教的蚀骨粉残留。”
萧鸣的剑“嗡”地出鞘半寸:“冷无痕的人在试阵。”他背靠着残墙,目光像两把淬毒的刀,“他们想找出破阵的方法,所以抓活人来试各种死法——直到发现需要凤仪血脉。”
山风卷着柏叶打在苏瑾怡脸上,她突然觉得后颈发烫。
红痣处的皮肤像被火烤着,她鬼使神差地摸向那枚玉佩,纹路竟和发烫的位置完全贴合。
“里面有通道。”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玉佩上的标记,和门楣的砖雕吻合。”
三人沿着断墙绕到侧门,果然见青砖墙下有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萧鸣先钻进去,反手拉住苏瑾怡的手腕。
地道里霉味呛人,墙壁上的青苔滑得像涂了油,走了约莫半柱香,前方突然出现一道石门,门楣上刻着九只衔珠凤凰,每只凤凰的眼睛都是一块鸽血石。
“镇灵阵的阵眼。”萧鸣的声音在石道里回响,“我母妃说过,要同时按动九只凤凰的眼睛,但顺序......”
苏瑾怡的手指刚碰到最近的凤凰眼睛,后颈的红痣突然剧痛。
她踉跄一步,额头抵在石门上,眼前闪过无数重影——断剑、血书、女人的眼泪。
有个声音在她脑子里炸响:“用骨血认主。”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凤凰眼睛上。
鸽血石突然泛起红光,九只凤凰的眼睛依次亮起,石门发出沉闷的轰鸣。
苏瑾怡瘫坐在地,看着自己的手——刚才那瞬间,她竟“看”到了百年前守陵人最后一刻的记忆:他被毒箭穿胸,却用最后一口气把机关顺序刻进了骨膜里。
“进去!”萧鸣突然拽住她的胳膊。
外面传来金属碰撞声,李侍卫的喊杀声混着箭矢破空声炸响:“殿下!黑鹰使带着二十个死士!”
石门刚开半尺,一道黑影就从地道口扑进来。
苏瑾怡被萧鸣推进门内的瞬间,看见黑鹰使的面具裂开道缝,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那是长期服用蚀骨粉的痕迹。
密室里很黑,苏瑾怡摸索着点燃墙上的火折子,火光映出中央石桌上的玉牌。
“凤仪”二字刻在牌身,和她后颈的红痣一样,泛着淡淡的暖光。
她刚碰上去,记忆就像潮水般涌来:母亲抱着襁褓中的她,在暴雨里奔跑;父亲握着一把断剑,身后是燃烧的祠堂;有个穿黑色长袍的男人冷笑:“凤仪血脉,终究还是落到我手里......”
“苏姑娘!”李侍卫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带着血沫,“殿下撑不住了!”
苏瑾怡猛地回头,石门不知何时已经闭合。
她抓起玉牌塞进怀里,转身去推石门,却摸到满手的湿黏——门缝里渗出的血,正顺着石缝往下淌。
“冷静。”她咬着嘴唇,强迫自己看向四周。
石桌下有个半掩的暗格,里面露出半卷羊皮地图,边角被虫蛀得参差不齐,隐约能看见“极北”二字。
外面传来萧鸣的闷哼,接着是黑鹰使阴恻恻的笑:“二皇子的剑,终究不如当年的镇北王。”
苏瑾怡的手指扣住暗格里的地图,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把地图塞进袖中,转身冲向密室最深处——那里有面刻满星图的石壁,刚才记忆里,母亲就是对着这样的星图,把什么东西藏进了......
“咔嗒”一声。
石壁突然裂开条缝隙,露出后面更深的黑暗。
苏瑾怡深吸一口气,摸出火折子向前走去——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外面越来越弱的打斗声,像擂在耳边的战鼓。
而袖中的地图,正随着她的脚步,轻轻蹭着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