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仓库的铁皮门被玄尘一脚踹上时,铁锈碎屑簌簌落进柳青后颈。
她缩了下肩膀,抬手抹掉那些硌人的颗粒,目光却牢牢黏在玄尘怀里鼓囊囊的布包上——那里头裹着的,是今晚从天机阁密室里抢来的\"意外之喜\"。
\"把灯关上。\"玄尘背对着门,声音压得很低。
他的影子在斑驳的墙面上晃了晃,指尖快速在门框上画了道隐阵,淡蓝色的微光顺着门缝爬出去,将整间仓库的气息彻底锁死。
柳青立刻摸出兜里的应急灯,按亮前特意用外套裹住灯罩,只漏出一道铅笔粗细的黄光。
光线落在水泥地上,照见玄尘正蹲在墙角,用星轨火灼烧地面的几道划痕——那是他三天前布下的反追踪阵,此刻正泛着暗红的光,像被踩碎的血珠。
\"他们追得比我预想的快。\"玄尘直起腰,指腹蹭掉掌心的余烬。
他的瞳孔在黑暗里微微收缩,\"陈浩那老东西今天没在总部。\"
\"你怎么知道?\"柳青把应急灯放在积灰的木桌上,布包被她轻轻解开时,霉味里突然漫开一缕檀木清香。
\"守卫喊抓活的时,他没在通讯频道里发指令。\"玄尘扯过条破毯子垫在屁股下,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凑近阵图。
泛黄的绢帛在灯光下泛着珍珠似的光泽,\"长生\"二字的金粉竟在流动,像两条小蛇正沿着阵纹游弋。
柳青的指尖悬在阵图上方三寸处,突然被烫得缩回手:\"好烫!
比南明离火还灼人——\"她盯着自己发红的指腹,又惊又疑,\"这真的是天机阁的东西?
陈浩藏它做什么?\"
玄尘没答话。
他的眉心微微蹙起,混沌悟性正不受控地翻涌。
那些金粉里的道韵太熟悉了,像极了他前世作为阵灵时,在混沌海见过的上古神魔道种。
绢帛边缘的小字\"赠阵灵\"还在他眼前晃,笔锋里带着某种悲悯的温度,不像是天机阁那群精于算计的老东西能写出来的。
\"他们要的不是我。\"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是这张阵图里的东西。\"
柳青猛地抬头。
她看见玄尘的眼白里浮起细碎的星光,那是他悟性暴走的前兆。\"你说什么?\"她伸手按住他手腕,掌心能摸到他脉搏跳得极快,\"玄尘,你别乱猜——\"
\"不是猜。\"玄尘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凉得惊人,\"刚才在巷子里,天机阁的悬浮车绕了三个弯。\"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上的薄茧,那是长期画阵留下的,\"他们在等。
等我拿到这东西,再瓮中捉鳖。\"
柳青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想起今晚潜入前,玄尘说过\"天机阁的防御阵弱得反常\",当时只当是他在夸自己厉害,现在想来——根本就是对方故意放他们进去的。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她抽回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
应急灯的光在她脸上晃,照见她睫毛在颤抖,\"总不能把阵图还回去吧?\"
\"还?\"玄尘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森然的意味。
他伸手按在阵图中央,金粉瞬间缠上他的指尖,像活过来的金线,\"他们想要,就得付出代价。\"
他的瞳孔里星光更盛了。
混沌悟性正疯狂解析这张阵图的结构,那些原本晦涩的阵纹在他眼里逐渐透明,露出底下更古老的脉络。
那是...天罡地煞阵的残篇?
不,比那更磅礴,像是直接从归墟里捞出来的。
\"柳青。\"他突然抬头,\"你说过天机阁内部有派系斗争。\"
柳青一怔。
三天前在夜市吃烤串时,她确实抱怨过——丹鼎峰的人总抢天机阁的推演任务,刑律堂又总拿门规压人。
当时玄尘叼着烤翅,漫不经心应了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没想到他记得这么清楚。
\"你想分化他们?\"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又慌忙捂住嘴。
仓库外传来流浪猫的叫声,惊得她肩膀一抖。
\"不是想,是必须。\"玄尘扯过张皱巴巴的地图铺在桌上,用星轨火在\"天机阁总部\"的位置烧了个洞,\"陈浩能调动的只有刑律堂的人,丹鼎峰的老东西们早看他不顺眼。\"他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丹鼎峰驻点\",\"你联系的接应者,是丹鼎峰的人吧?\"
柳青的耳尖瞬间红了。
她确实没告诉玄尘,今晚的接应是丹鼎峰二弟子托人带的话——毕竟天机阁和丹鼎峰表面上还是同气连枝的盟友。
\"他们想要什么?\"玄尘突然问,\"丹鼎峰帮我们,总不会是学雷锋。\"
柳青咬了咬嘴唇:\"他们...想要陈浩手里的《九转丹经》。\"她从兜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是丹鼎峰二弟子的字迹,\"陈浩用那本丹经跟幽冥的邪修换了血魂草,丹鼎峰的大长老气疯了。\"
玄尘的指尖在桌上敲了敲,节奏越来越快。
他的混沌悟性正在模拟各种可能:如果让丹鼎峰拿到《九转丹经》,他们会立刻跳出来指证陈浩勾结邪修;刑律堂为了保陈浩,必然和丹鼎峰起冲突;而他正好趁乱混进天机阁地下密室,那里藏着气运玉简的真正下落。
\"可行。\"他突然拍板,\"但得加把火。\"
\"加什么火?\"柳青凑近看他在地图上画的圈,发现他把\"幽冥传送阵\"和\"天机阁金库\"连了条红线。
\"让刑律堂的人发现,陈浩藏在金库的不只是血魂草。\"玄尘的眼底闪过狡黠的光,\"比如...半块幽冥令。\"
柳青倒吸口凉气。
幽冥令是进出无间血海的凭证,天机阁明令禁止弟子私藏。
如果让刑律堂查到陈浩有这东西,别说保他,整个刑律堂都得脱层皮。
\"你怎么知道他有幽冥令?\"她的声音发颤。
\"刚才在密室。\"玄尘指了指阵图边缘的金粉,\"这东西被藏在星篆封里,而星篆封的解法...和幽冥令的纹路同出一源。\"他的手指轻轻划过\"长生\"二字,\"陈浩根本看不懂这张阵图,他以为里面藏的是气运,所以用幽冥令的阵法封起来。\"
柳青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她望着玄尘在黑暗里发亮的眼睛,突然意识到这个总把\"麻烦\"挂在嘴边的男人,其实早把所有细节都算计好了——从潜入时故意触发锁灵阵,到发现阵图后的当机立断,甚至连丹鼎峰的接应都是他计划的一环。
\"那接下来?\"她咽了口唾沫。
\"你去联系丹鼎峰,就说我们能帮他们拿到《九转丹经》,但需要他们在明晚子时前,把刑律堂的人引到金库。\"玄尘从兜里摸出个小瓷瓶,里面装着他用吞噬系统提炼的\"因果乱流粉\",\"我去给幽冥令动点手脚,保证刑律堂的人一查就着。\"
他的指尖突然顿住。
阵图上的金粉不知何时缠上了他的手腕,正沿着血管往手臂上爬。
那些金线里有细微的信息涌进他脑海,像被风吹散的碎纸片——\"长生阵...归墟...阵灵本源...\"
\"玄尘?\"柳青见他突然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事。\"玄尘迅速收回手,将阵图重新包好塞进怀里。
他能感觉到心跳得很快,快得像是要撞破肋骨。
刚才那瞬间,他好像听见了某种古老的叹息,像是...在欢迎他回家。
\"时间不早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灰,\"你现在就去丹鼎峰驻点,记得走暗巷。\"他指了指窗外,\"我在后面跟着,确保你安全。\"
柳青犹豫了下,还是点点头。
她抓起应急灯往门口走,走到一半又回头:\"玄尘,你...真的相信这张阵图只是'意外之喜'?\"
玄尘没说话。
他望着怀里微微发烫的布包,能清楚感觉到里面的阵图在呼吸。
某种直觉告诉他,这张图里藏的,可能是解开他身世之谜的钥匙——而天机阁主,不过是替别人做嫁衣的棋子。
\"快走。\"他催促道,声音里带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明天天亮前,我要看到丹鼎峰的答复。\"
柳青走后,仓库里重新陷入黑暗。
玄尘摸出阵图,就着月光看见绢帛边缘的小字不知何时多了一行:\"长生阵,需以阵灵本源为引。\"
他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嘴角勾起抹若有若无的笑。
看来,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玄尘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怀里的布包始终透着微温,像块贴在胸口的活物。
月光从仓库顶棚的破洞漏下来,在他膝头洒了片银霜,而绢帛上那行新浮现的小字\"长生阵,需以阵灵本源为引\"正随着他的呼吸明灭,像是某种古老契约的封印被轻轻撬动。
他屈指弹了弹布包,金粉透过布料刺得指尖发麻。
混沌悟性不受控地翻涌时,他突然想起前世作为阵灵时的片段——混沌海里漂浮的道种总带着这种檀木香,而\"长生\"二字,在神魔陨落后便成了最奢侈的笑话。
可这张阵图不同,它的纹路里藏着比道种更鲜活的东西,像是...在等一个能唤醒它的人。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时,他差点捏碎了阵图。
屏幕亮起的瞬间,柳青的消息跳出来:\"丹鼎峰二弟子要见你,子时三刻,城西老茶馆后巷。\"
玄尘把阵图塞进怀里最贴肤的口袋,锁门时特意用星轨火在门框上画了道双重隐阵。
暗巷里的风卷着夜市残留的油腥气扑过来,他却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是幽冥的气息,混在晚风里,像条毒蛇吐着信子。
老茶馆的后巷堆着几筐霉烂的茶叶,青石板缝里长着灰扑扑的苔藓。
玄尘刚转过竹篱笆,就看见柳青背对着他站在阴影里,对面的男人穿着天机阁丹鼎峰的月白道袍,腰间玉牌上\"陈\"字被磨得发亮——是陈浩的族侄陈砚,那个总在演武场被陈浩当众羞辱的倒霉蛋。
\"玄公子。\"陈砚拱了拱手,月光照亮他眼底的青黑,\"我叔藏在金库的《九转丹经》,真能给我们?\"
玄尘靠在篱笆上,指尖漫不经心敲着怀里的阵图:\"丹鼎峰要的是陈浩的命,还是丹经?\"
陈砚的喉结动了动。
他身后的柳青悄悄扯了扯袖口,玄尘瞥见她无名指上的银戒在月光下闪了闪——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两样都要。\"陈砚咬着牙说,\"我大长老说了,陈浩勾结幽冥邪修的证据,比丹经更有用。\"
玄尘笑了。
他摸出那个装着因果乱流粉的小瓷瓶,抛给陈砚:\"后日丑时,把这粉撒在金库的星篆锁上。
刑律堂的人查起来,会顺着粉里的因果线,摸到陈浩藏在幽冥传送阵的半块令。\"
陈砚捏着瓷瓶的手在抖:\"那...那长生阵图...\"
\"急什么?\"玄尘的目光扫过后巷尽头的阴影——那里有三个人影在晃动,是刑律堂的暗桩,\"等陈浩倒了,天机阁乱了,你们丹鼎峰要什么没有?\"
陈砚突然转身,对着阴影处大喝:\"出来!\"三个灰衣人从墙角闪出来,为首的提着淬毒的追魂钉。
玄尘在他们动手前一步拽住柳青的手腕,星轨火从掌心窜出,在两人周围织了道火网。
\"想灭口?\"他盯着为首那人腰间的刑律堂令牌,\"陈浩给你们什么好处?
让你们连丹鼎峰的人都杀?\"
灰衣人没答话,追魂钉破空而来。
玄尘拉着柳青往旁边一滚,钉子擦着他耳尖钉进篱笆,木片飞溅中,陈砚突然抽出腰间的匕首,反手捅进灰衣人的后心。
\"我丹鼎峰的人,轮不到你们刑律堂处置!\"陈砚踹开尸体,额头的汗滴在青石板上,\"玄公子,我信你。
后日丑时,我亲自去撒粉。\"
他说完转身就跑,玄尘望着他的背影,混沌悟性突然捕捉到某种不对劲——陈砚的道袍下摆沾着幽冥血魂草的汁液,味道和陈浩密室里的一模一样。
\"他也不干净。\"柳青擦了擦脸上的土,声音里带着点自嘲,\"丹鼎峰的人,没几个干净的。\"
\"正好。\"玄尘拍掉裤腿的青苔,\"越不干净的人,越容易被当枪使。\"
两人沿着暗巷往回走时,柳青突然停住脚步:\"玄尘,你真的打算把长生阵当筹码?
那东西...我总觉得和你有关系。\"
玄尘摸了摸怀里的阵图,它此刻安静得像块普通绢帛,可他知道,只要他的血滴上去,那些金粉就会活过来,像前世在混沌海里见过的星河流转。
\"有关系又怎样?\"他望着头顶的月亮,\"我倒要看看,这局棋里,谁才是执棋人。\"
回到临时据点时,玄尘在桌上摊开从黑市买来的天机阁分布图。
外围据点的位置被他用红笔圈了又圈——那是刑律堂最外围的哨站,守卫只有三个练气期弟子,阵防是最普通的锁灵阵。
\"先拿这里开刀。\"他用星轨火在图上烧出个焦黑的洞,\"制造混乱,引刑律堂的人过去;同时让丹鼎峰的人在总部放风,说陈浩私藏幽冥令。
等两边火都起来了,我们再混进去找长生阵的线索。\"
柳青凑过来看,发现在\"外围据点\"和\"总部金库\"之间,他用金线画了条若有若无的联系:\"你是说...让两边的混乱互相印证?\"
\"聪明人。\"玄尘弹了弹她额头,\"天机阁的人最信因果,两边同时出问题,他们只会觉得是陈浩的报应,不会想到是我们。\"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已是寅时三刻。
玄尘把地图收进储物戒,突然注意到柳青眼下的乌青:\"去睡会儿,明晚行动。\"
\"你呢?\"
\"我再看看阵图。\"他拍了拍胸口,\"它好像...在教我什么。\"
柳青走后,玄尘再次展开阵图。
月光下,\"长生\"二字的金粉正沿着他的指尖往手臂爬,这次他没有抗拒。
那些金线钻进血管时,他听见了前世的声音——混沌海里,某个庞大的存在在说:\"阵灵,该回家了。\"
他笑了。
明天晚上,当外围据点的锁灵阵被他的星轨火烧成灰烬时,天机阁的天罗地网,也该漏个窟窿了。
暗夜里,某处阁楼的烛火突然熄灭。
天机阁主放下手中的青铜卦盘,卦象上的\"离\"位正疯狂跳动。
他摸了摸案头那半块缺失的幽冥令,嘴角勾起抹冷笑:\"阵灵?
倒要看看,你能翻出多大的浪。\"
玄尘和柳青站在天机阁外围据点的墙外,月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据点里传来守卫打哈欠的声音,锁灵阵的蓝光在墙头上忽明忽暗。
玄尘摸出怀里的阵图,能感觉到它在发烫——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混乱欢呼。
\"准备好了?\"他转头问柳青。
柳青握紧腰间的符袋,点点头。
她不知道的是,玄尘掌心的星轨火里,还藏着从阵图里解析出的新神通——长生阵的第一式,正等着在这场混乱里,绽放它的锋芒。
据点里的守卫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们不知道,墙外来了两个客人,一个带着吞噬一切的阵灵本源,一个握着撬动因果的筹码。
而这场精心策划的混乱,不过是整个棋局的第一步。
月光渐沉,黎明前的黑暗里,一场风暴正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