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药堂闭门(1 / 1)

晨雾裹着药草苦香漫过石阶时,沈七的靴底已在青砖上碾出凌乱冰痕。他盯着药堂檐角垂下的青铜铃铛,喉结滚动咽下腥甜。右臂经脉每隔三息便抽搐一次,仿佛有冰锥在骨缝间搅动。

“赤阳丹……”他摩挲着空药瓶上的裂痕,想起洛九霄临终前的话,“至阳之物克至寒,但若用得急了,便是饮鸩止渴。”

药堂门扉“吱呀”洞开,当值的圆脸弟子打着哈欠挂起青布幌子,瞥见他时笑容骤然凝固。

“沈师兄来得早啊。”执事弟子王禄横身挡住门槛,腰间玉牌磕在门框上叮当作响,“内门丹药需宗主手令,您怕是白跑一趟。”

沈七的视线掠过对方肩头。药柜第三层最右的抽屉半开着,朱漆匣角露出一线金边——正是存放赤阳丹的檀木盒。

“外门弟子每月可领三枚养气丸。”王禄从柜台下摸出个粗陶罐,指节叩得罐身梆梆响,“不过沈师兄寒气入体,怕是受不得这温补之物。”

罐中滚出的药丸沾着霉斑,落地竟将青砖蚀出焦痕。沈七抬脚碾碎毒丸,灰眸泛起金芒:“我要见的不是养气丸,是匣中赤阳丹。”

药堂后窗的竹帘忽地一晃。

王禄额角渗出冷汗,袖中手指悄悄勾向柜台暗格。沈七剑鞘点地,寒气顺着青砖缝隙蔓上对方鞋面,转眼凝出霜花。

“沈师兄这是要硬闯?”王禄僵笑着后退,撞得药柜哐啷作响,“刑罚堂赵长老可说过,擅动内门丹药者……”

剑鞘破空声打断话音。沈七旋身挑开暗格机关,十二枚淬毒银针擦着耳畔钉入梁柱。王禄趁机扑向药柜,却见一道冰蓝剑气后发先至,朱漆匣子“啪”地弹开——空空如也。

“赤阳丹呢?”沈七剑鞘抵住他咽喉。

“早、早被取光了!”王禄瘫坐在地,袖中滑落半截烧焦的纸角,“天机阁上月就收走了所有库存,说是炼制诛魔大阵……”

檐角铜铃突然急响。沈七闪身避过窗外的淬毒袖箭,回眸时瞥见王禄脖颈浮现蛛网状冰纹,与昨夜昏厥的守夜弟子如出一辙。

后巷阴沟里蜷着具杂役尸首。

沈七蹲身掀开草席,腐臭味混着冰霜气息扑面而来。死者右手紧攥着半块糕饼,指缝间露出靛蓝布条——正是药堂杂役的服色。

“卯时三刻发现的。”守巷弟子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浑身没伤口,就是冷得像在冰窖埋了三年。”

沈七并指按向尸体眉心,一缕冰蓝雾气顺着经脉游入掌心。护符在怀中突突跳动,青光映出尸身脖颈处的莲花刺青,与王禄袖口内绣的纹样别无二致。

“寒毒入心脉,是《冰璃剑典》的路数。”他碾碎指尖霜粒,想起苏映雪寒潭畔那句“血脉未醒,强修必亡”,心头猛然揪紧。

日头攀上中天时,药堂方向传来喧哗。沈七贴着墙根折返,见两名弟子正将王禄架上门板。那人七窍凝着冰渣,右手死死抠着胸口,指甲缝里嵌着片靛蓝碎布。

“又是个冻毙的……”围观者窃窃私语。

沈七眯眼望去,王禄靴底沾着暗红泥渍——那是后山独产的赤壤。

寒潭水雾漫过枯苇时,沈七正盯着潭边凌乱的足迹。两道深陷的靴印旁散落着药渣,焦苦味混着冰霜气息,与王禄袖中残纸的气味一致。

“赤阳丹主材三色堇,喜阴惧阳,当以晨露蒸晒。”他捻起半片枯叶,叶脉间残留着灼烧痕迹,“但这火候……分明是地脉阴火。”

护符突然剧烈震颤。青光投在水面,映出潭底若隐若现的青铜匣影。沈七并指为剑,冰蓝剑气劈开潭水,浪花尚未回落,寒霜剑已破空而至。

“擅闯禁地者,死。”

苏映雪的白靴踏碎水面月光,剑锋离他咽喉仅余半寸。沈七不退反进,灰眸金芒割裂雾气:“师姐可知,药堂弟子死前都去过何处?”

剑尖微颤,在水面荡开涟漪。

他甩出沾着赤壤的靴底残片:“后山焦土,阴火灼痕,还有这个——”靛蓝碎布上的莲花纹在青光中妖异绽放,“天机阁二十年前清剿清云叛徒时,用的便是这般标记。”

寒霜剑锵然归鞘。苏映雪凝视潭底青铜匣,忽然拂袖掀起丈高水幕。匣盖开启的刹那,沈七瞳孔骤缩——三百枚赤阳丹整齐码放,丹衣却泛着诡异的靛蓝色泽。

暮色染红寒潭时,沈七掌心的赤阳丹已化开半枚。丹衣剥落处露出虫蛀般的孔洞,细看竟是密密麻麻的冰裂纹。

“以阴火炼至阳丹,好比雪水煮滚油。”他碾碎丹丸,冰渣在指尖泛着磷火似的幽光,“服下此丹者,看似压制寒毒,实则五脏早已结成冰胎。”

苏映雪剑尖挑开青铜匣暗层,取出卷焦黄名册。泛黄的纸页上,“沈青禾”三字被朱砂重重圈起,批注潦草如血:

“圣女血脉现世,速诛。”

潭水忽然沸腾如煮,无数冰棱破水而出。沈七拽着苏映雪疾退三步,原先立足处已插满淬毒冰锥。浓雾中传来沙哑笑声,似铁勺刮过陶瓮:

“清云余孽……找到你们了。”

护符青光暴涨的刹那,沈七右瞳霜花彻底成型。他看见雾中人脖颈闪过的莲花刺青,也看见苏映雪剑穗上坠子映出的“沈墨”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