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棠雪润和声,黄钟醒乐魂(1 / 1)

子时的观星台仿佛浸在一片银河里。

童芷语将苍璧星盘悬于八卦阵眼,二十八宿的光纹顺着青铜凹槽流淌,在琉璃台面上勾勒出立体的星图。文帧秋盘膝坐在天权位,膝上青圭琴映着星光,每根琴弦都凝着露水。

\"起阵。\"玉晓熙的星玺轻叩台沿。清脆的磬音荡开时,慕洛筠手中的碧心鉴浮空而起,镜面将星光折射成无数细碎的光斑,在四人之间织就一张流动的光网。她指尖轻点镜缘,吟诵声伴着夜风散入星海:

\"梦里海棠依旧,沧渊如故,水镜扶光。既驾东曦,灵籁翠微苍凉。笑相敬、青梅煮酒,论豪英、觥筹酣饧。问参商,缘生何处?青冥苍茫......\"每吟一句,碧心鉴就亮起一分。

\"冬藏...\"慕洛筠浅笑低吟,含着无限怀念,“闺期文会,棠梨煎雪,诵吟噙香......”

镜中浮现出四人少女时代的剪影——慕洛筠逗引廊下的绿鹦鹉念诗,文帧秋抚琴驱散啄果子的雀鸟,童芷语捧着星图蹙眉推算,玉晓熙捏着面塑笑出梨窝。海棠树下,四人言笑晏晏,将棠梨果实融入岁冬收集的梅雪煎制小吃,用山上采摘来的青梅酿酒......

“碧落纤凝,未知冰魄授此乡!”慕洛筠声音突然哽咽一下,转而又泪中带笑继续吟道:“泪轻挼、管彤旃裘,昱华章、书尽玄黄。莫相忘,曲中惊鸿,唱彻斜阳。”

镜中画面变成现代海棠社工作室:大家熬夜讨论非遗特展方案,电脑屏幕的光映着一张张年轻的脸。最后定格在穿越前夕,众人举着\"镜花缘\"酒碰杯的瞬间。

\"为证礼乐维新之道,我闺蜜四人就以此旧词意境,谱就新曲。”玉晓熙击磬宣布。

文帧秋的琴音就在这时切入。起调是《诗经·郑风》的缠绵,却在第三拍突然转为俚乐的即兴。更妙的是,她左手按弦的姿势分明是古法\"吟猱\",右手却用了现代轮指的技巧。

慕洛筠将竹箫置于唇边,悠扬的洞箫声响起,在光网中与琴音交织,宛如缕缕轻烟,袅袅而上,杳妙和云绝,依微向水沉。夜风中,她的衣袖飘起,露出腕间冰玉手环——那上面新生的符文正随着旋律闪烁流动,仿似潺潺清泉。

童芷语蓦然将星盘一倾。银河虚影倾泻而下,与琴音碰撞出肉眼可见的淡金色音波。玉晓熙立即将星玺按在台面,那些音波顿时具象成无数发光的小人:有的在击编钟,有的在吹萨克斯,甚至还有弹电吉他的虚影。

\"既然要新——\"文帧秋突然翻腕,琴身立起如琵琶,\"就新得彻底!\"

最后一个泛音化作实质的星光棠梨,纷纷扬扬洒向全城。

东城织坊的流苏茶树感应到乐声,花枝上新结了无数花苞;西城兵械库的兵器自动共鸣,兵法纹路里流动起乐谱般的金线;最神奇的是北城药圃,雪见草在月光下疯狂生长,草叶上凝结的露珠里都藏着个微缩的礼乐符文。

君子国那位年轻乐师突然跪地痛哭。他袖中滑落半卷偷记的谱子,墨迹未干的音符正在纸上跳动——每一个都变成了棠梨的形状。

唯有叔孙通站在阴影处。他攥着的\"雅乐正音\"竹简正在龟裂,裂缝中渗出黑雾。当《棠梨煎雪》奏到高潮时,简中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凤鸣——原来这竹简里真的封存着一缕《大韶》残魂,只是被君子国用禁术扭曲了千年。此刻残魂挣脱束缚,化作一只半透明的火凤冲霄而起,在星河中盘旋三圈后,突然俯冲向文帧秋的琴弦。

\"帧秋小心!\"慕洛筠出声提醒。

火凤却在触及琴弦的刹那散作漫天光点。每个光点里都浮现一个古老的乐符,正是《大韶》失传的第九成——\"凤仪\"之章。这些音符自动嵌入《棠梨煎雪》的旋律,在尾声处绽放出九重虹光。

叔孙通的白须在虹光中剧烈颤抖。他忽然想起师父临终时的话:\"或许,雅乐未绝,只是等不到能听懂的人。\"老泪纵横间,他颤抖地取出随身玉笛,吹出一个喑哑的音符——那是君子国太常代代相传的\"引凤调\",三百年来无人能奏响。

笛声加入的刹那,整座观星台亮如白昼。童芷语的星盘显示,昴宿与心宿二首次连成直线——这是《乐纬》记载的\"圣乐天成\"之象。

随着新曲,海棠郡所有钟鼓自鸣。百姓们推窗看见,夜空中的星河竟凝结成一行发光的小篆:

【乐者,天地之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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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熹微,最后一缕琴音消散时,东城突然传来潮水般的惊呼。

流苏茶树所有花苞在同一刹那绽放,雪白花瓣如飞雪漫卷,穿过长街,越过城墙,飘飘荡荡落在观星台上。

一朵花落在叔孙通颤抖的掌心,他透过半透明的花瓣,看见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景象——

花芯中坐着个三寸高的乐官虚影,头戴周制玄冕,怀中抱着断裂的瑟。那分明是君子国史书记载的乐正师旷,千年前因反对篡改《大韶》而被逐出宫廷。小小的人影对他摇头轻笑,指尖在虚空中勾画出一个失传的乐符,正是《大韶》\"凤仪章\"的起调。

\"师祖......\"叔孙通喉头滚动。他忽然想起太庙密室那卷被血污的竹简,上面记载着师旷临终泣血之言:\"乐魂不灭,只待知音。\"

花芯的虚影突然扩大,化作无数光点没入他眉心。刹那间,叔孙通看见了千年传承的真相——君子国历代太常如何用禁术篡改乐谱,如何将《大韶》战曲化用来操控民心,又是如何把真正的雅乐传人逐出庙堂......最后定格在昨夜,文帧秋琴声中那缕唤醒古乐残魂的赤诚。

\"原来...这才是通灵之乐。\"老者膝盖重重砸在青玉砖上,太常玉冠\"咔\"地裂成两半。镶在冠上的定风珠滚落,露出内里藏着的黑色符咒——那正是君子国控制雅乐的秘术核心。

文帧秋俯身扶起他,指尖触到老者手背的瞬间,青圭戒尺发出清鸣。戒尺上\"礼\"字篆文亮起,将残留的黑色咒力吸入尺中。

\"礼为心,乐为魂。\"她将戒尺横在叔孙通眼前,尺身浮现出昨夜火凤重生的景象,\"您听——\"

晨风送来东城织机的札札声,那是流苏茶树新落的花瓣被织进星纹绡的动静;西城演武场传来兵器归库的铿锵,兵法纹在晨光中流转成乐谱;南城歌舞台有童子咿呀学唱《棠梨煎雪》的童谣;北城粮仓前,农人捧着发光的新谷向天而歌。

\"这些......\"叔孙通浑浊的老眼映着满天霞光,\"都是乐?\"

\"也是心跳。\"慕洛筠将碧心鉴转向初升的朝阳,镜光折射在国子监新铸的黄钟上。这口用星纹铁锻造的巨钟突然自鸣,声浪如涟漪般荡开——钟声所至之处,昨夜落在各处的棠梨星光纷纷苏醒,在屋檐、树梢、田垄上绽出小小的虹晕。

“我悟了!”

君子国的老太常颤抖着捧起碎冠,将那颗定风珠抛向钟楼。

\"咚——\"珠子在触及黄钟的刹那粉碎,里面封印的三百年的扭曲乐魂化作青烟,被晨光一照便消散无踪。

\"咚——\"第二声钟响时,叔孙通突然挺直佝偻的脊背,用失传已久的古调吟唱起《诗经·周颂》。没有乐器伴奏,没有礼制束缚,苍老的声音却让飘过的流云都为之驻足。更奇妙的是,他每唱一句,国子监那些记载着新式乐理的竹简上,就浮现出一个对应的古老乐符——仿佛跨越千年的乐魂终于在此刻和解。

文帧秋的青圭琴自动应和,奏出的既是《大韶》残谱,又是《棠梨煎雪》的新调。玉晓熙的星玺映着这一幕,忽然轻声对慕洛筠道:\"现在我相信了——有些东西,真的能穿越时空永远鲜活。\"

朝阳完全跃出地平线时,钟声传到最远的北疆。驻守烽燧台的风旌扬按住震动的黄琮扳指,看见边境线上枯萎的胡杨竟抽出了新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