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被槐花香冲淡时,林晓月正蹲在儿童医院后院的紫藤花架下。新生儿在她怀里发出细微的鼾声,脖颈后的胎记渗出细密血珠,在鹅卵石地面凝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当第七颗血珠滚落时,地缝里突然钻出青铜蕨,嫩叶边缘的锯齿勾住了她风衣下摆。
\"这里禁止进入。\"保安的手电筒光柱扫过花架,林晓月看见对方腰间挂着铜制钥匙串,其中一把的齿痕与青铜棺椁上的封印完全吻合。她抱紧怀中婴儿,发现那孩子正睁着青铜色瞳孔注视自己,掌心攥着半片带血的凤凰木簪。
暴雨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林晓月抱着孩子冲进凉亭,檐角铜铃突然齐声嘶鸣。雨幕中浮现出模糊人影,那人穿着阴丹士林旗袍,发髻间别着褪色的木梳——正是她在纪念墙照片里见过的年轻版助产士。
\"该把孩子还给地脉了。\"旗袍女子抬起手,腕间银镯裂开露出青铜链条,\"你女儿心口的烙印在发烫,再晚些青铜髓会吞噬她的魂魄。\"
林晓月后退时撞翻青石香炉,炉灰中突然窜出青铜藤蔓。藤蔓尖齿咬住旗袍女子的裙摆,撕开的裂缝里露出底下流动的青铜光泽。当女子撩起头发时,林晓月看见她耳后嵌着星屑蛊,蛊虫外壳上刻着「贪狼」二字。
\"十八年前你选择剖开祭坛,现在又要重演吗?\"女子突然掀开衣襟,心口处的青铜棺椁浮出皮肤,\"看看这具棺材,里面躺着你丈夫的肝胆。\"
婴儿突然啼哭。林晓月低头发现孩子脖颈后的胎记正在渗血,血珠滴在青铜藤蔓上,竟让那些锯齿状的叶片舒展开来。当藤蔓缠上旗袍女子手腕时,她腕间的银镯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空中凝成微型星图。
\"小心!\"旗袍女子挥袖格挡,袖中射出的青铜锁链缠住凉亭柱子。林晓月趁机抱起孩子往后院围墙跑,却在转角撞见十八岁的自己——那个穿校服的少女正抱着襁褓,对面站着戴青铜面具的林青阳。
记忆突然倒退。林晓月看见十八岁的自己将凤凰木簪刺入心口,鲜血浇灌的瞬间,地底涌出九具青铜棺。此刻悬浮在空中的,正是当年被献祭的九个婴孩,他们脖颈后的胎记与怀中新生儿如出一辙。
暴雨突然静止。林晓月发现怀中婴儿的瞳孔正在褪色,青铜色光斑顺着眼角流向发梢。当最后一点金芒消失时,孩子突然睁开漆黑眼眸,准确无误地喊出她名字:\"阿娘。\"
凉亭方向传来瓷器碎裂声。林晓月冲过去时,看见旗袍女子跪在满地青瓷碎片中,翡翠平安扣的裂痕里渗出琥珀色树脂。那些树脂包裹住碎片,渐渐凝成微型青铜棺,棺盖上刻着林晓月十八岁时的生辰八字。
\"你还不明白吗?\"女子扯开衣领,露出心口与林晓月相同的星形烙印,\"我们都是同一株青铜树上结的果。\"
后院围墙突然塌陷。林晓月抱着孩子跌进腐殖土坑,青铜藤蔓如活蛇般从地底钻出。当藤蔓缠上她脚踝时,怀中婴儿突然咯咯笑起来,小手拍打的地方,藤蔓节节绽开鎏金花朵。
泥土缝隙里渗出暗红液体。林晓月借着闪电看清那些血渍的走向——它们正沿着十八年前暴雨夜的旧路,在地面勾勒出完整的星图。当她抱着孩子踩上血线时,脚底的青铜面具残片突然发烫,那些嵌在陶土里的星屑蛊顺着血管流进心脏。
\"妈妈!\"婴儿突然开口,声音像青铜磬般清越,\"小竹姐姐说,要找到第七个星位。\"
林晓月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血线尽头立着尊半人高的青铜日晷。晷针投影正好落在儿童医院楼顶,而此刻楼顶避雷针上,正栖着只通体青铜的玄鸟。
暴雨重新落下时,林晓月抱着孩子攀上消防梯。当她触到避雷针的瞬间,整座城市的地面突然浮现青铜脉络,那些深埋地底的管道正输送着荧蓝液体。在液体流经之处,柏油马路裂开细缝,钻出带着露水的青铜蕨。
楼顶铁门突然洞开。林晓月看见十八岁的自己躺在手术台上,主刀医生戴着青铜面具,正在剖开她的腹腔。当手术钳夹出肝脏时,台下观众席响起此起彼伏的掌声——那些举着手机的人,此刻都变成了青铜雕像。
\"小心!\"婴儿突然啼哭。林晓月侧身避开砍来的手术刀,刀锋擦过她耳际,钉入身后石柱。当青铜与花岗岩摩擦出火星时,她看见刀柄上刻着「林青阳」三字,落款日期正是十八年前的暴雨夜。
玄鸟突然俯冲而下。林晓月抱紧孩子滚进蓄水箱,青铜羽翼扫过水箱盖的瞬间,盖子内侧的暗格弹开,露出褪色的出生证明。当她用血珠涂抹证明上的生辰八字时,水箱底部突然渗出泉水,水面浮现出星图倒影。
\"原来在这里。\"旗袍女子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晓月抬头看见对方倒悬的脸,翡翠平安扣的裂痕里不断滴落树脂,\"你以为逃得掉?你丈夫的魂魄还在青铜棺里等着...\"
婴儿突然伸手抓住女子发髻。当孩子指尖触到星屑蛊时,那些蛊虫外壳应声碎裂,露出里面蜷缩的星屑。林晓月看见星屑在空中组成记忆画面——十八年前的暴雨夜,真正的祭品是襁褓中的自己,而产床上的孕妇脖颈后,正闪烁着与新生儿相同的胎记。
雷声炸响。林晓月抱着孩子跃出蓄水箱,发现整座医院正在下沉。青铜树从地下破土而出,树根缠绕着消防梯,将逃生通道变成藤蔓牢笼。当她抱着孩子爬上树干时,树皮突然皲裂,露出皮下流淌的金色血液。
\"该醒了。\"婴儿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抹在树干裂痕处。裂痕中涌出青铜液体,逐渐凝结成微型星图。林晓月认出那是小满七岁生日那天的星座轨迹,而此刻天幕上,真实的星群正在缓慢移动,与树干上的图案重合。
旗袍女子突然出现在树杈间。她撕开衣袖露出青铜手臂,关节处镶嵌着九枚星屑蛊:\"你以为只有你在对抗循环?看看这些蛊虫,每个都刻着你的生辰。\"
林晓月低头看向怀中婴儿。孩子正用青铜色小手剥开自己的襁褓,露出心口处跳动的星形肉瘤。当肉瘤裂开时,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荧蓝的青铜浆液,那些液体落地后竟化作九只青铜玄鸟。
暴雨突然停歇。林晓月抱着孩子降落在树根处,发现那些青铜玄鸟正在啄食树皮裂痕。当最后一只玄鸟飞走时,树根突然隆起,形成通往地宫的阶梯。在阶梯尽头,她看见十八岁的自己站在祭坛前,手中捧着还在渗血的肝脏。
\"这次换我来说谎。\"林晓月将凤凰木簪刺入心口。鲜血顺着簪尾纹路流淌,在空中凝成北斗七星。当第七颗星辰亮起时,祭坛上的青铜棺椁同时开启,涌出的不是尸体,而是漫天青铜萤火虫。
旗袍女子发出凄厉尖叫。她心口的青铜棺椁裂开缝隙,露出里面蠕动的星屑蛊。当蛊虫爬出她身体时,那些蛊虫外壳接连破碎,露出底下与林晓月相同的面容。
\"终于结束了。\"林晓月抱起沉睡的孩子,发现她脖颈后的胎记已经变成淡金色星斑。当第一缕晨光照在星斑上时,地宫墙壁上的壁画开始剥落,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铭文——那分明是十八年来所有循环的记录,每个段落结尾都写着同一句话:
【贪狼现世日,青铜当归处】
儿童医院的钟声突然敲响。林晓月抱着孩子走出地宫,看见门诊大厅里挤满举着相机的游客。当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她看见新生儿瞳孔中映出完整的二十八星宿图,而其中「贪狼」的位置,正闪烁着小满七岁生日的烛光。
暴雨再次降临,却是带着槐花香气的细雨。林晓月蹲下身,发现青铜树根系处钻出嫩芽,每片新叶背面都印着不同时空的剪影——有小满在纪念墙后捉迷藏的六岁,有自己戴着青铜面具的十八岁,还有此刻正在她怀中酣睡的婴儿。
当救护车鸣笛声从街角传来时,林晓月看见担架上的孕妇正抚摸着孕肚。她脖颈后的星形烙印正在渗血,而血珠坠地的位置,正是十八年前暴雨夜她跪过的产房门槛。
\"该去接你了。\"林晓月将凤凰木簪别在孩子襁褓上,簪尾血书正缓缓浮现新的字迹:「下一个十八年,槐安巷七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