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便是我的坟(1 / 1)

裴猊摇摇头,“岭南的密林,瘴气弥漫,沈大当家找不到训蛇人很正常,我能找到。”

桑七吃了一惊,“夫子,这么多的蛇,你怎么应对?性命要紧啊…”

“放心,我明白。”

两人又打听了一番,最后锁定了三个密林。

桑七很有自知之明,她觉得她现在跟着去就是累赘。

她又劝了一次,“夫子,你的命更重要。不如我们再从长计议,你不要去冒这个险。”

裴猊摇摇头,“不必担心。”

他问郑凝珍要了匹马,便一人一骑离开了两人的视野。

桑七也住进了衙门,她静静地看着裴猊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了,她还是盯着。

郑凝珍拉着她往里走,“再看也没有了。”

桑七低声问道,“婶子,你说夫子要是回不来了怎么办?”

郑凝珍打她一下,“别说那些不吉利的,你夫子心里有数,厉害着呢。”

桑七叹了口气,翻开了裴猊走前给她写的字。

她提笔写着,可总出错,时不时就停了笔。

整个人恨不得立马追过去。

卫乐湛站在门口看着她。

这一幕好像刚到岭南时,她在廊下提水,他在屋檐上看着她。

只是现在她身上穿得极好,上身着藕粉窄袖短襦,下身石榴裙鲜艳如火,月白披帛随风飘着。

和那时一身囚衣的她简直像两个人。

那时她的头发许久没洗,像杂草一般,如今有二婶成日为她梳妆,婉柔的倭堕髻更显妩媚。

小七如今走在街上,俨然就是贵女,想个仙子,已经会让路人回眸了。

卫乐湛只觉得危机感更重。

两人之间,好像都是他在看着她。

而她眼中是没有自己的。

“小七,你在为当铺着急?”卫乐湛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声。

桑七皱了皱眉,看了看四周,婶子不知去了哪。

她没说话,反而是集中了精神写起字来。

识字让她感觉很好,写字时也觉得很不错。

有种内心逐渐丰盈的感觉。

卫乐湛叹了口气,“便是我打不过你那夫子,我也能想法子将他拿下狱,你可以不理我,但是绝对不能和别的男人一起。”

桑七觉得他简直疯魔,不可理喻。

更不必白费口舌去争辩一二。

他不会听的。

但她也觉得,夫子根本不会受制于世子。

“小七,我不回京了,你做我的妻子,我不再纳妾,就我们两人呆在这循州可好?”

自劳役免除后,卫乐湛成日在为回京东奔西走。

其中见识到了太多的人情冷暖,曾经高不可攀的世子,如今要低下头来求别人做事。

心中积压了太多苦楚,却无一人可诉说。

只有对着桑七,他才能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桑七冷不丁地回了一句,“若不是夫子教我习武,如今在你面前的便是我的坟。”

卫乐湛浑身僵住了。

她果然是在怪他…

可卫乐诗是他的亲妹妹,他能把亲妹妹怎么样?

桑七没有抬头,她专心写字的侧脸那么美。

眉眼都是他最喜欢的模样。

可两人间怎么就有如此深壑难平…

卫乐湛放弃了再说话,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火焰藤攀在院墙上,开得热烈。

却有寒风席卷而过,就像卫乐湛的心一般枯凉。

爱而不得的苦他真是一尝再尝。

桑七和郑凝珍没再出衙门后宅,当铺是去不了了。

反正也快过年了,直接关了门,让四个人也休息休息。

郑凝珍成日唉声叹气,听得桑七本就焦急的心更急。

当即拉着她教自己识字,又听了许多的生意经。

人就怕对比,郑凝珍耐心不好,讲得也不透彻。

桑七就越发想念自己的夫子了。

她不知道别的夫子是怎样的,可她觉得裴猊绝对就是最好的夫子。

没有夫子在身边,总觉得少了许多的安全。

明明夫子成日不怎么说话,只是自己静静地看着书。

渐渐地,郑凝珍都感觉出来桑七有些不对劲了。

写一页纸的字用力快两刻钟了,她以前可不这样。

两眼发直。

“啧啧,阿七,我看你要栽了。”

“栽什么?”桑七赶紧又继续写字。

郑凝珍笑而不语,她可不愿意做点透的那个人。

她想了想,自桑七把她那夫子救回来,不过才过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但这大半个月里,桑七对裴小郎君笑的可比对世子多得多。

说的话那更是好几倍。

世间的缘分,对与不对,哪有这么容易。

郑凝珍看着这样的桑七,也没了贴春联挂灯笼的想法。

桑七本就对此不在意,又回不了枕霞阁,更是没动。

转眼便到了除夕。

旁边的卫府是格外热闹。

卫府的鞭炮声绝对是最响的,天不亮就噼里啪啦地响了一地。

郑凝珍一把把被子盖过了自己的头,却还是挡不住那响动。

气得她坐起来大骂,“只会吵人睡觉的浑蛋玩意!总有一天我非得让卫家人都睡不好觉!”

转头一看,另外半边床已经空了。

不用想,桑七肯定是又起来习武了。

她叹了口气,从床边的柜子中取出纸钱。

走到了门口点着了。

郑凝珍跪在地上,一边往火堆里继续放纸钱,一边嘴里轻声念着,“娘,我特意买了许多的纸钱,你在那边也要有特别多的钱用…珍儿不孝,还没能为你报了仇。你在天有灵,多看看我吧…”

她已哭不出来了,心里只觉得一片荒凉。

凉得悲呛。

挚亲之人的离世,就像在心中放了一块冰刃。

这冰刃不知在何时,便在心上转一圈,便悲到极致。

她除了难过,还后悔遗憾,遗憾母亲生前,她怎能如此不懂事?

遗憾是最要命的。

午夜梦回时的枉然,常让她辗转反侧许久。

桑七望着婶子的背影,走出了院子。

除夕祭祀。

她却无一人要祭祀。

等了许久,直到了天光大亮,郑凝珍才走了出来。

桑七上前抱了抱她,径直也拿了香,恭恭敬敬地冲火堆鞠了三躬,将香上好,又跪地磕了三个头。

她什么都没说。

郑凝珍在一旁轻轻擦去了眼角的泪。

两人无地可去,虽是除夕,仍一个勤奋学字,一个时不时教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