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生机也是深渊(1 / 1)

阿力踉跄着扶住残碑,温热的血沫从嘴角溢出,在雨水中晕染成暗红的絮状物。他望着高二副手脖颈处翻涌的黑雾,那些黑雾正化作无数细小的锁链,朝着四周游荡的亡魂缠去。\"这是...圣母的惩罚...\"他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突然想起年轻时在街头抢馒头的夜晚,那时的自己虽然饥肠辘辘,却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彻骨的寒意。

红玫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见几个尚未断气的帮众被黑雾笼罩,瞳孔里逐渐浮现出与高二副手相同的符咒。那些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汉子,此刻竟像孩童般发出恐惧的尖叫,黑雾顺着口鼻钻入体内,将他们的魂魄一寸寸抽出。\"原来我们才是祭品...\"她颤抖着摸向怀中的圣经残页,传教士用生命换来的证据正在暴雨中化作纸浆。

梁平的桃木剑嗡嗡作响,卦象在眼底扭曲成血色漩涡。《易经》的书页被狂风撕扯,露出\"明夷\"卦象——光明隐没,黑暗吞噬一切。他望着被黑雾笼罩的教堂,终于明白这场误杀正是邪教蓄谋已久的血祭。\"快走!\"他拽住林伊的手腕,却见她眼中泛起泪光。

林伊摇动铜铃,铃声在黑雾中变得嘶哑破碎:\"来不及了...他们的怨气太重,已经与祭坛共鸣。\"她指向天空,原本的暴雨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粘稠的液体落在众人身上,腐蚀出焦黑的痕迹。远处传来的诵经声由远及近,梅林圣母的虚影再次浮现,只是这次她的面容彻底扭曲,圣洁的光环化作燃烧的锁链。

黑龙帮老大的尸体突然直立而起,空洞的眼眶里闪烁着幽蓝的光。他机械地举起砍刀,朝着幸存的帮众走去。\"我们...逃不掉了...\"阿力惨笑着张开双臂,任由黑雾缠上脖颈,\"原来这江湖,从始至终都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炼狱...\"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整个教堂被黑雾彻底吞没,唯有零星的哭喊声,在暴雨中渐渐消散。

黑雾翻涌的上空,梅林圣母的虚影剧烈震颤,圣洁的光晕与邪祟的黑气在她周身绞杀。当高二副手残躯上的黑法阵愈发耀眼时,她突然垂下眼眸,泪水混着血雨坠落:“若不是他们屠戮我的信徒,我岂会与你这邪恶的魔王共谋!”她的声音裹挟着雷霆之怒,震得整片街区的玻璃轰然炸裂。

高二副手仅剩的头颅发出非人的尖笑,脑浆与雨水混合着在地上蠕动:“慈悲?不过是掩盖软弱的遮羞布!”他周身缠绕的黑锁链突然暴涨,朝着圣母虚影狠狠刺去,“你我本就一体,不过是白与黑的两面!”

梁平突然瞥见圣母衣袂下若隐若现的邪教符文,卦象在脑海中炸开——所谓的“怒火”,竟是早有预谋的献祭骗局!他挥剑斩向黑锁链,桃木剑却在触及的瞬间冒出青烟:“原来从误杀传教士开始,就是你们设下的局!”

圣母的面容在雷光中忽明忽暗,悲悯与癫狂交织:“他们被仇恨蒙蔽双眼时,何尝不是自愿踏入血祭?”她抬手召来巨大的光轮,将试图逃窜的雇佣军尽数吞噬,“耶稣啊,请原谅我...可唯有以血涤罪,方能唤醒这堕落的世道!”

红玫瑰攥着染血的珍珠耳坠,突然冲向圣母虚影:“你口中的‘赎罪’,不过是拿我们当棋子!”话音未落,一道黑链穿透她的左肩,将她钉在残破的十字架上。阿力嘶吼着扑来,却被无数锁链缠住手脚,眼睁睁看着红玫瑰的魂魄被缓缓抽出。

“看啊,这就是蝼蚁的下场!”高二副手的头颅发出刺耳的笑声,而圣母的虚影逐渐与黑暗融为一体,最后的悲悯神色化作癫狂的狞笑,“血祭已成,邪神将临...”暴雨中,海城的轮廓在黑雾里扭曲变形,仿佛整个世界都坠入了永劫的深渊。

梁平咬破舌尖,将鲜血喷在桃木剑上,符文瞬间迸发金光。他望着逐渐魔化的梅林圣母,怒喝:“奇门遁甲,开天辟地!”八卦阵图在地面轰然展开,七十二道金光冲天而起,直破黑云。暴雨骤停,天地间陷入诡异的寂静。

“不男不女的妖孽,也敢亵渎天道!”阿力挣脱锁链,抄起断刀,刀刃在金光中泛起青铜色的古朴纹路。红玫瑰虚弱地倚在十字架上,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神仙终于睁眼了......”

刹那间,东方持国天王琵琶声起,音波如实质般击碎空中黑链;南方增长天王挥剑斩出青光,所到之处黑雾消散;西方广目天王蛇身盘绕,缠住试图逃窜的高二副手残躯;北方多闻天王宝伞撑开,金光如瀑布倾泻而下。四大天王虚影脚踏祥云,齐声念咒,梵音震荡天地。

梅林圣母发出凄厉惨叫,雌雄莫辨的面容扭曲变形:“你们这些神佛,不过是虚伪的正义!”祂周身魔气暴涨,化作百丈高的魔影,手中权杖直指苍穹。然而,四大天王合力祭出法器,四道金光凝成巨网,将魔影死死困住。

梁平趁机掐动法诀,八卦阵图化作巨大罗盘悬浮空中:“天道昭昭,邪不压正!”罗盘飞速旋转,射出万道霞光,与四大天王的金光汇聚。梅林圣母的魔影在强光中不断萎缩,发出不甘的怒吼:“我还会回来的......”随着一声巨响,魔影灰飞烟灭,只留下一缕黑雾钻入地底。

雨过天晴,朝阳刺破云层。阿力搀扶着红玫瑰,望着天边的四大天王虚影渐渐消散。梁平收起罗盘,长叹道:“这一局虽胜,却不知还有多少魑魅魍魉藏于暗处......”

高二副手残存的头颅在金光中滋滋作响,五官扭曲成诡异的漩涡。它突然发出孩童般清脆的咯咯笑声,血水顺着裂开的嘴角滴落,在地上蜿蜒成细小的符咒:“诅咒?你以为那些生辰八字上的符文,只是用来献祭?”它的眼窝中钻出两条漆黑的蠕虫,在空气中扭动着指向西方,“从你踏进海城码头的第一刻起,南洋降头师的蛊虫就钻进了你的影子里......”

梁平的桃木剑突然剧烈震颤,卦象在眼底炸开刺目的血光。他猛地扯开衣领,心口处不知何时浮现出与被拐女子相同的蛇形纹路,正随着心跳诡异地蠕动。四大天王的虚影同时皱眉,广目天王手中的灵蛇发出嘶鸣,蛇信直指云层深处:“有更强大的邪祟在幕后!”

红玫瑰突然剧烈咳嗽,掌心咳出半片沾血的金箔,上面印着模糊的洋行徽记。“百乐门的镜子......”她艰难喘息,“每次补妆时,镜面都会映出不属于我的倒影......”话音未落,高二副手的头颅彻底炸裂,飞溅的脑浆在空中凝成一句话:“你们...永远逃不出...棋盘......”

随着魔影消散,海城的街道逐渐恢复平静,唯有教堂废墟上的十字架在风中摇晃。梁平望着西方海天相接处翻涌的乌云,那里隐约传来若有若无的铜铃声。他握紧腰间的铜钱袋,卦象中“未济”卦象始终高悬——这场正邪较量,远未到终局。

梁平瘫坐在满地狼藉的碎石上,桃木剑的符文黯淡无光。林伊颤抖着解开衣襟,锁骨下方赫然浮现出与他心口如出一辙的蛇形纹路,苍白的皮肤上,那纹路正随着呼吸缓缓起伏,像极了蛰伏的活物。阿力抱着昏迷的红玫瑰,她染血的旗袍下,同样的诅咒印记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黑。

\"这诅咒...不止是现世之祸。\"梁平咬破指尖,将鲜血滴在铜钱上,卦象却如乱麻般纠缠不清。《易经》书页无风自动,却在关键爻辞处燃起幽蓝火焰,化作灰烬簌簌飘落。远处传来海浪拍岸的轰鸣,却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梵唱,似在嘲笑凡人妄图窥探天机的不自量力。

林伊突然剧烈抽搐,双眼翻白间,声音竟变得陌生而苍老:\"前世债,今生偿...你梁氏一脉断子绝孙的诅咒,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种下!\"她的指甲疯长,深深掐进梁平手腕,\"南洋巫王的后裔,正等着用你们的血,复活被你们祖先封印的邪神!\"

阿力暴喝一声冲上前,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飞。梁平望着自己掌心逐渐蔓延的黑色纹路,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呓语——\"别碰...那本红皮书...\"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推演卦象,都会在触及核心时遭遇反噬。

教堂废墟的阴影中,高二副手残存的怀表发出滴答声响。表盘内侧的鹰徽突然渗出黑血,在地面汇成一行小字: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在更遥远的南洋密林深处,祭坛上的铜铃集体震颤,百具刻满生辰八字的人偶,正对着海城方向露出诡异的微笑。

梁平挣扎着起身,沾血的手指在碎石上划出残缺的卦象,震耳欲聋的耳鸣声中,他听见林伊喃喃低语:“乾卦用九,见群龙无首,吉……唯有合众之力,方能破局。”海风裹着咸腥扑面而来,远处海面隐约浮现出巨大黑影,如同蛰伏的巨兽,随时准备吞噬最后的希望。

“我们需要援手。”阿力小心翼翼将红玫瑰安置在断壁旁,他扯开染血的衣襟,露出胸口用匕首新刻的“义”字,“码头的老兄弟们虽死伤惨重,但只要振臂一呼,定能再聚千人。”话音未落,黑龙帮老大的残部踉跄着闯入教堂,为首的疤脸汉子甩下一袋带血的银元:“老大临终前说,这烂摊子得一起收拾!”

梁平却摇头否决,他望着掌心不断扩散的诅咒纹路,神色凝重:“南洋巫王的后裔谋划百年,背后更有洋行势力撑腰,单凭帮派兄弟,不过是以卵击石。”他突然想起父亲临终前提及的“红皮书”,以及书页间夹着的泛黄照片——照片上,一位身着长袍的老者立于道观门前,身旁站着西装革履的洋商,两人手中竟握着相同的青铜罗盘。

“我知道该找谁了。”梁平握紧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上海青帮‘通天晓’陈九爷,传闻他早年在南洋当过‘红头巾’,熟知降头秘术;还有工部局总办霍启年,表面是留洋博士,实则暗中收集邪术典籍。这两人,一个通晓破咒之法,一个手握仇敌命脉。”

林伊强撑着伤痛,摇动铜铃布置简易结界:“但他们绝非善类。陈九爷吃人不吐骨头,霍启年更是与洋行往来密切。”她翻开烧焦的《易经》,“需卦有云‘利涉大川,往有功也’,可若引狼入室……”

红玫瑰在昏迷中突然抓住梁平衣角,呓语般说道:“百乐门地下室……有个戴翡翠扳指的瞎子琴师……他总在月圆之夜弹奏南洋古调……”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密集的马蹄声,探照灯的光柱刺破夜幕,高二副手的残余党羽举着写有“血债血偿”的白旗,缓缓逼近。梁平握紧桃木剑,卦象在眼底流转——这一去,或许是生机,也可能是更深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