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还是尽早联系鉴妖司的人脉,为粟小姐寻求解咒之法。\"
慕清漪微微欠身,言语间已透出告辞之意。
粟相捻着胡须,眉间沟壑更深。他抬手示意慕清漪稍候,转身步入内室。
博古架上那只鎏金多宝盒在他指尖轻旋,齿轮咬合声如珠落玉盘。
盒盖弹起的刹那,一缕清冽幽香裹挟着陈年木质气息瞬间盈满厅堂,案头烛火都被熏得晃了晃,在墙壁上映出细碎的金斑。
\"三寸奇楠,聊表谢意。\"粟相将那块纹理如云絮的木料置于案几,沉香凝实,在檀木案几上投下琥珀色的光晕,奇楠表面的油脂纹路在烛光下流转。
\"鉴妖司蔡月红,乃老夫门生。\"粟相说话时,案头铜鹤香炉正巧吐出最后一缕青烟,在两人之间织成朦胧的纱幕。
慕清漪广袖轻拂,却未立即接过这价值连城的香料,\"既有此等关系,相爷何不亲自斡旋?\"
奇楠香气在两人之间氤氲,粟相的目光却越过香木,落在庭院里一株将败的海棠上。
\"树大易招风。若老夫出面,恐打草惊蛇。\"他指节叩击案几,惊散一缕沉香,\"届时九尾狐若被灭口,双双的妖咒...\"粟相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忧虑。
未尽之言悬在梁间,慕清漪了然颔首。
她看向案头摆放的粟小姐的画像,画中少女眉眼含笑,却不知此刻正受着怎样的煎熬。
粟相的目光缓缓落在鎏金鸟笼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暗纹。
\"双双都同老夫说了,\"他声音里掺着几分叹息,\"这鸟儿虽是妖物,倒比许多人更知恩义。\"
笼中鸦鸦闻言,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倏地亮了几分,发出\"啾\"的一声轻鸣,尾羽不自觉地上翘。
檀香在博山炉中袅袅盘旋。
“人妖终归殊途。”粟相的声音忽然沉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道长,这妖物,你且带走。\"
室内骤然安静,唯有铜漏滴答作响。粟相拂袖转身。
鸦鸦闻言在鎏金鸟笼中瑟缩,翎羽簌簌作响,黑曜石般的眼珠蒙上水雾。
少女道长的指尖穿过栅栏,轻轻抚过它颤抖的喙。
暮色渐浓时,慕清漪整装待发,鸦鸦却突然振翅落在她肩头,尾羽扫过她耳畔青丝:\"带我去。\"
方才的颓唐一扫而空,鸟喙开合间竟带着几分雀跃,\"九尾狐的幻术,我熟。\"
\"也好。\"慕清漪任由它啄弄自己的发簪,\"同族相知,事半功倍。\"
鉴妖司的九丈朱门在夕阳下如凝血铸就。
南海玄铁为骨的门扉上,七十二地煞纹随光影流转,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清越铃声惊起群鸽。
慕清漪仰望着门楣上庚金之气缭绕的鎏金匾额,忽然想起茅山观那扇掉漆的斑驳山门。
\"阁下何事?可有预约?\"圆脸道士拦在阶前,道袍下摆沾着香灰。
\"求见蔡月红。\"
小道士的圆脸顿时皱成包子褶。谁不知鉴妖司四弟子是个符痴?上月连贵妃娘娘的帖子都被他扔进了炼丹炉。
小道士撇了撇嘴,有些没好气道,“闲杂人等速速退开,我们鉴妖司每天忙得很,别打扰我们公干。”
鸦鸦站在慕清漪的肩膀上,两只翅膀叉腰,头上的两根鸟毛腾地炸起。
慕清漪拍了拍他的背,接着转头向小道士道,“听闻蔡道友曾赠一位贵客一方三寸大小的奇南香,而这枚奇南香如今被那位贵客转赠给了我。你说我够不够资格见他?”
慕清漪指尖翻转,一块三寸奇楠在暮色中泛着蜜色光泽。
小道士大惊,连忙换上谄媚的笑容,\"贵客这边请!\"
他腰弯得比拂尘柄还低,将慕清漪引入鉴妖司。
穿过重重回廊,黑白两色的符楼突兀地矗立在桃林深处。
“贵人稍等,待小道去叩门。”
小道士几步上前叩响门环,还未来得及说话,里头便传来砚台砸地的巨响。
\"滚!\"
小道士吓得一抖,闭起呼吸,蹑手蹑脚退回慕清漪面前,无奈道,“唉,贵人你也看到了,我们家蔡师叔脾气忒差,尤其是在他闷头研究符咒的时候。”
慕清漪随口问,“你可知他在研究什么符咒?”
小道士挠了挠脑袋,“是祛魔符。说来话长,百年来,鉴妖司一直用土方法来治疗入魔之人。
魔气轻的,将他们隔离起来,自行消散;魔气太重的人直接杀掉,以绝后患。
可前段日子御津河边有位名叫昙尊的道士竟然成功祛除了女官身上的魔气,这事被玄真子报告上来,轰动了整个鉴妖司。蔡师叔他求知欲最重,主动揽下了研制祛魔符的重任。
可这祛魔符哪有那么好研制呢?蔡师叔已经把自己关了一个月了……”小道士望着小楼,摊了摊手。
慕清漪耳尖微动,原来是要研制祛魔符,这对她来说倒是简单。
她朝小楼走了几步,声音清冷如檐下悬铃:\"祛魔符,我会画。\"
“吱——轰!”大门猛然打开,门板重重拍在墙上。
窜出来的男子道冠歪斜,朱砂从衣领蔓延到袖口,活像只被雷劈过的红毛狒狒。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慕清漪:“你说你会驱祛魔符!”
慕清漪面色平淡,“有朱砂吗?有糯米纸吗?我画给你。”
蔡月红一愣,反驳道,“朱砂糯米纸就行了吗?不需要其他的珍贵颜料了吗?不需要妖皮做纸吗?”
\"就凭朱砂和糯米纸?\"他眼神伶俐地盯着慕清漪,枯枝般的手指几乎戳到她鼻尖,\"若画不成,老子剥你的皮当符纸!\"
慕清漪拂开眼前颤抖的手指,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就凭朱砂和糯米纸。怎么样,敢不敢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