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酒中下蛊被识破(1 / 1)

丹田神鼎 李炎骁 2373 字 1天前

小二的脚步在暖阁铺着的厚绒毯上压不出声响,像只溜着墙根的大猫。手里托着的大海碗热气腾腾,新添的高汤滚沸,雪白的丸子沉浮,嫩姜丝和金泊似的油花被顶上来,那股暖香里混杂着潭鱼特有的水草土腥子味儿顿时又浓了几分。

“二位爷,刚滚的汤,可小心烫着!”小二躬身笑着,白雾腾腾罩着他半张脸。他小心地将大海碗放回桌心,动作麻利得很,指尖被汤气熏得泛红。就在大海碗底座落在黑玉雕云纹桌面的一瞬,他的手背极其自然地、如同怕烫着般往碗壁侧一贴即收,袖口顺着动作向前滑落半寸,露出半截手腕。

手腕内侧一处毫不起眼、被烫红的皮肤上,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边缘已磨得泛白的陈旧墨绿色瘢痕微微皱了一下,又被滑下的袖管盖了个严实。

“劳烦。”李寒锋面色温和,点点头,目光随意扫过那只新添了滚汤的大海碗,又落回对面。他那双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桌沿,冰玉般的指节轻叩着桌面,敲击声不高,却奇异地在这喧闹酒楼隔间里压住了所有杂音,一声一声,像滴水穿冰。

李十三喉咙发干,像是冻透的泥地裂开了无数细缝。那股刚压下去的冰烫搅和劲儿被这滚沸的鲜香一激,又在丹田底下蠢蠢欲动,胀痛里透着一股钻心的麻,顺着脊梁骨往上爬,弄得他头皮都跟着发紧。

小二退下带起的微弱气流卷着暖香,扑在脸上。李寒锋叩击桌面的手指节奏不变,另一只手却已慢条斯理地重新拿起了公勺。那柄圆润的白玉勺柄在他暖玉般的指间捻动,细腻得像在把玩,勺身倾斜,稳稳地探入了白气蒸腾的大海碗深处。

勺柄沉入浓白滚汤。这一次,探得极深,几乎触底。滚烫的汤液激荡,两颗浑圆的雪白鱼丸贴着勺壁微微晃动。李寒锋手臂运力极稳,手腕以一种微不可查却又极其流畅的螺旋弧度轻巧地旋转了一下!

嗤——!

一股凝练到极致、隐晦无比的冰寒暗流,如同无形之水般被他玉指间捻转的那点微妙力道引动!顺着他臂膀、手掌延伸至勺柄、勺身!悄然灌注汤中!暗流在滚沸的热汤掩护下,无声无息地包裹住其中一颗雪白的鱼丸!

在冰寒暗流包裹、鱼丸被微微带起的瞬间!

那颗看似毫无异常的鱼丸内部深处!一团细微到近乎尘埃、凝固着如同深蓝冰点的“膏体”,因那冰寒暗流的刺激和勺身带起的翻滚,毫无征兆地从丸子中央爆裂开来!化作千万颗比微尘更小的、深蓝里透着晶莹的冰晶颗粒!

冰晶颗粒无声溶解!瞬间融入了滚沸的鱼丸肉质与汤汁之中!那股精纯的癸水寒元气息被完美掩盖!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微弱、更晦涩、如同冰下腐草初融时散逸出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融进蒸腾鱼香!消失无踪!

蛊!融于无形!

李寒锋的眼神始终落在李十三脸上,温和关切,笑意加深。他那握勺的手稳如磐石,将那盛着两颗鱼丸、混入蛊毒精华的浓汤,缓缓倒入李十三面前那只重新放好的描金边小汤蛊中。

汤液倾注,热气混着那股极其隐蔽的腥甜钻入鼻端。

“师弟尝尝这个,”李寒锋声音温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驱寒暖身,功效最好。”白玉勺轻轻搁在汤蛊旁碟子上,脆响一声。

白气缭绕。小蛊里的汤液晃动着,雪白丸子沉浮,脂玉温润。那股刚刚逸散出的、混入了蛊毒冰晶的奇异腥甜被翻腾的热气裹住顶起,若有若无地刺激着鼻腔。

李十三端起了小汤蛊。他丹田底下那片冻硬的“冰沼”不知为何猛地搅动了一下,像是在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投进了块火炭,冰层碎裂的“咔嚓”声直接在灵台识海里崩开!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对于这种腥甜气息的本能排斥和惊悸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

端蛊的手一抖!滚烫的汤液晃了出来,洒在手背上,烫得他激灵灵一个哆嗦!蜡黄的额角立刻沁出细密的冷汗珠子。

“十三师弟?”李寒锋眉头微蹙,关切之色更浓,“可是寒气又重了?别勉强,这汤温着也……”他伸手似乎想帮忙稳住那晃荡的小蛊。

就在这时!那股被引动的蛊毒腥甜气息混着浓郁的暖汤水汽,终于钻入了李十三剧烈收缩的鼻腔!

嗡——!

仿佛洪钟炸裂!又似星核碰撞!

沉寂在丹田最底层冰渊的神鼎!那光滑如墨玉、印刻着玄奥虬龙符文的鼎壁!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

鼎壁上那条盘踞沉睡、形如太古凶龙的虬龙符文!仿佛被这极其特殊、融合了生灵血肉与精粹寒毒的特殊“腥甜”彻底激醒!一只紧闭的、布满暗金龙鳞的眼睑在符文深处豁然睁开!

瞳孔——熔金!

一股源自混沌吞噬本源的恐怖意志瞬间顺着鼎壁震颤蔓延至全身!它没有阻挡蛊毒入侵!反而如同饕餮嗅到了极致美味!一股磅礴的、带着碾磨万物秩序的混沌吸力!穿透冰魄冻疤!无视筋络阻滞!如同在体内张开了一张无形的洪荒巨口!对着那侵入的蛊毒腥甜气息、对着那融入鱼丸汤汁的冰蛊精华!悍然发动了吞噬!

这股吸力无形无质,却霸道无匹!

噗——!

李十三手里的汤蛊剧烈震颤!里面滚沸的汤液如同受到无形巨力的搅动!猛地形成一个向内塌陷的漩涡!

混在汤液中的蛊毒精华被强行抽吸出来!那股源于李寒锋秘术、凝练在蛊毒中的冰寒意识瞬间被这股混沌吸力碾碎!精纯的癸水寒元直接被卷入神鼎漩涡!而那股混合了冰晶腐蚀意念的腥甜气息,却如同最顽固的污秽渣滓!被吸力裹挟着!沿着李十三呼吸的气流通道!反向逆冲!

李十三只觉得一股带着腥甜焦糊的炽热气流猛地从鼻腔、从喉管直冲上来!

“呃!呕——!”

他猛地弯腰!身体剧烈抽搐!张开嘴!一大口粘稠乌黑、如同融化了焦油与冰碴混合的腥臭秽物狂吐而出!秽物“噗”地一声直接喷在了桌面上!

秽物喷溅!漆黑粘稠!散发着强烈刺鼻的、如同千年腐土下埋藏冻尸的恶臭!当中隐隐可见无数细微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冰晶碎片沉浮扭动!正是那蛊毒精华被强行抽离、又被混沌吸力碾磨反噬后的残余!

“呃!!!”

刺鼻的恶臭瞬间冲翻了暖阁内所有的香气!李寒锋伸出的手瞬间僵在半空!脸上那精心维持的温和笑意如同冰冻的瓷釉般寸寸碎裂!他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身体本能地向后猛撤一步!鼻翼剧烈翕动!那浓烈的蛊毒秽气几乎熏得他头晕目眩!

混乱!恶心!震惊!嫌恶!

“哕——!”旁边作陪的一个李家族弟被这突如其来的恶臭秽物激得胃酸上涌,也跟着侧头干呕起来!

“什么东西?!呕!”另一个脸色煞白,连忙捂鼻后退!

“天啊!这……”

满桌佳肴瞬间被那滩冒着微微蓝黑色幽光的腥臭秽物污染!冰晶碎片在粘稠物中微微蠕动,寒毒戾气蒸腾。

李十三吐完那口秽物,整个人像虚脱般瘫软在椅子里,浑身冷汗浸透了坎肩内衬,脸色比刚才更加灰败,大口喘息着,嘴里弥漫着一股苦涩焦油的味道。他茫然惊恐地看着自己喷出的那滩东西,又看看李寒锋那张再也无法掩饰、如同被墨笔狠狠涂抹过一般扭曲铁青的脸。

完了!全完了!

李寒锋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那最后一丝侥幸被冰冷的毁灭疯狂取代!他死死盯着椅子上烂泥般的李十三,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碴里抠出来:

“李十三!你敢吐此秽物!”声音刺耳尖利,带着失控的颤抖。

他猛地抬起手!指向桌上那摊散发着幽蓝光泽、兀自蠕动着的蛊毒秽物!那摊污物如同刺眼的铁证!刺得他理智彻底崩断!最后的伪装被当众撕破的羞愤!魔门手段暴露的惊惶!此刻都化作焚天的怒火!

“妖术!你这是害人的妖邪手段!!”李寒锋厉声尖叫!不顾一切地试图栽赃!试图将蛊毒之祸硬生生扣在李十三头上!

“拿下他!此等秽物!定是邪术炼出的毒蛊!”他对着旁边两个同样惊疑不定的本家青年咆哮,眼中血丝密布!

那两个青年被吼得一哆嗦,惊疑不定地看向那滩秽物和虚弱不堪的李十三。李寒锋积威尚在,加上那恶臭之物诡异无比,他们一时竟有些畏惧,踌躇着不敢上前。

“哼!”就在这时,一道冰冷沉稳的声音如同寒泉坠石,压下了混乱,“妖术邪法?老夫倒要看看,是何等妖邪!”暖阁的门不知何时开了,几个外门执法堂弟子簇拥着一身冰蓝寒煞玄袍的李擎山长老立在门口。三长老深邃如渊的目光一扫,便死死锁定了桌上那滩仍在冒腾着隐隐蓝黑光芒、散发诡异腥臭的呕吐秽物。

李寒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所有尖利的咆哮都卡在喉咙里,化作了无声的惊惧。他看着三长老冰冷如刀的眼神扫过秽物、扫过他、最后落在烂泥般的李十三身上……李寒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完了!彻底的完了!

李擎山长老缓缓踏入暖阁,步履沉稳如山。他身后跟着两名气息沉凝的黑衣执法弟子。阁内的腥臭气味混着刚才李寒锋失控咆哮的余音,像凝固的冰坨子般压在每个人胸口。

三长老的目光先是沉沉落在瘫软如泥、面如死灰的李十三身上,那口呕吐出的秽物离少年的嘴唇不过三寸,冒着微弱的蓝黑幽光,腥臭刺鼻。李擎山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随即目光挪开,锐利如剑,直刺向面色惨白、牙关紧咬的李寒锋。

李寒锋被这目光钉住,仿佛连神魂都在瞬间冻结,指关节捏得惨白。他下意识地想张口辩解,喉咙里却像塞满了冰碴,挤不出半点声响,只剩胸膛里那颗沉坠下去、比暖阁外的风雪还要冰凉的绝望之心。

“妖术邪法?”李擎山的声音不高,却像玄冰坠地,字字冰冷清晰。他袍袖微动,身后一名黑衣执法弟子已大步上前,那弟子脸上扣着张素白面具,只露一双漠然的眼。他动作极快,手中托起一个刻满冰霜符文的墨玉盘,小心翼翼地凑近李十三方才伏低呕吐的椅畔地面。另一只戴着薄如蝉翼冰丝手套的手,用一枚剔透如寒潭冰魄的长针,迅捷无比地一挑!

嗤——

粘稠黑液中,几颗闪烁着诡异幽蓝光泽、细小如针尖的冰晶碎片被精准挑入盘中,与几缕带着深蓝腥气的残羹混在一处。

“带走!”另一名执法弟子低喝一声,已将盘牢牢封入一个刻满篆纹的冰玉方匣。整个过程不过三息,干净利落。

做完这一切,那黑衣弟子微微侧身,目光漠然却精准地落在了李寒锋方才因惊怒后退时带倒的红木圆凳上。凳面侧翻着,边缘粘着一滴极细小的、几乎干涸的浊渍,像是被秽物轻微溅到。墨玉托盘无声地滑至凳前。

“寒锋少爷,”执法的声音毫无波澜,动作却不容拒绝,“劳烦,靴底。”目光指向李寒锋脚下那双华贵云锦厚底皂靴的靴底边缘——那里也零星沾着几丝方才秽物溅起时残留的、极细微的、如墨痕涂抹般的污迹。

李寒锋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一股巨大的无形力量攥紧了他的喉咙。旁边那个本家兄弟脸色煞白,惊恐地看着这无声的审问。李擎山长老只是沉默地看着李寒锋,那目光如冰渊寒水,不起波澜,却足以将人溺毙。

阁内死寂得可怕,连窗外隐约的街市喧嚣都隔绝了。

李寒锋的指尖因过度用力而刺入掌心,腥甜的血气弥漫口中。他死死咬着牙,齿缝间却控制不住地溢出一声绝望的呜咽。屈辱与恐惧如同冰针攒刺骨髓,他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脚下发软,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僵在原地,似乎连抬起脚让执法弟子刮取靴底污痕的力气都在瞬间被抽干。暖炉烘烤下,冷汗却瞬间浸透了他内衬的柔软丝绸。

终于,在死一般的沉默中,他身体微不可察地向前踉跄了一小步,如同抽掉了最后支撑的木偶。那皂靴的靴尖,沉重地刮擦过冰冷的地砖,向着那张伸在面前的、等待着收集证据的墨玉托盘挪了一寸。

距离托盘边缘不足三寸的窗下矮几上。一只盛着半满残酒的冰玉壶嘴边缘,一滴未曾干透的酒液终于承受不住壶身轻微的震荡压力,“嗒”地一声坠落在黑黝黝的几面阴影里。那滴坠落的琥珀色酒液,精准地砸在一块被酒渍浸润多时、早已软塌、糊在几面木纹上一动不动、形如僵死黑色小飞虫的残羹油膏之上。

酒液渗开,那小飞虫般的油膏残骸被砸得微微下陷半毫。膏体底部早已渗入红檀木缝隙深处的一抹几不可见的苔绿石粉浆痕,被这股细微的冲击震荡着,边缘似乎又向下晕染扩散了发丝般的极细微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