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黄燕如便飞快跑回来,跟在后面的还有福伯。
黄忠嗣也不废话,直接看向福伯,声音低沉而清晰:“福伯,从今日起,国安司的日常运作,由你和阿宁共同执掌。
小事你二人商议着办,拿不定主意或遇重大关节,再报我知晓。”
福伯古井无波的脸上闪过一丝讶异,迅速看了一眼旁边瞬间挺直脊背、眼神晶亮的黄燕如,随即躬身,声音依旧平稳:“老奴遵命。必竭尽所能,辅助县主。”
“不是辅助,”黄忠嗣打断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人,“是共掌!阿宁需要学,更需要历练。
你经验老道,多提点她,但也要学会听她的见解,明白吗?”
“是,老奴明白。”福伯再次躬身。
黄忠嗣这才转向早已按捺不住兴奋的黄燕如:“阿宁,国安司非比寻常,是悬在暗处的利刃,更是我等的耳目。切记两点:”
他竖起一根手指,语气凝重:“其一,隐秘!必须如夜行于渊,悄无声息。
皇城司如今声势日隆,爪牙遍布,其情报网与我们或有重叠,或有交叉。
你们行事,务必滴水不漏,绝不能让他们抓住尾巴。
接头、传讯、据点设置,皆要慎之又慎,启用新线,废弃旧法。宁可慢一步,不可露一毫。明白?”
“明白!”黄燕如用力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眼中闪烁着认真与跃跃欲试的光芒,“阿兄放心,我晓得轻重。”
“其二,”黄忠嗣竖起第二根手指,眼神如冰,“求稳,断尾!情报战场,生死一线间。
若无十足把握,一丝风险都不能冒。暗桩一旦暴露,便是弃子,必须立刻、彻底、干净地切割!
绝不可有丝毫犹豫、牵连和妇人之仁。情报是冰冷的,情感是多余的。懂我意思么?”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妹妹。
黄燕如迎着他的视线,深吸一口气,将那份初掌大权的兴奋感压下去,换上一种近乎冷酷的郑重:“懂!暴露即切割,绝不留后患。阿兄,我不是小孩子了。”
“好。”黄忠嗣看着妹妹眼中那份刻意模仿自己的锐利与决绝,心中微叹,却也知道这是必经之路。
他挥了挥手:“既如此,你们去吧。国安司积压的事务不少,福伯你先带阿宁熟悉卷宗和现有人员架构。
具体如何分工协作,你们自己定章程。”
“是。”福伯躬身应下。
“是,阿兄!”黄燕如也脆声应道,迫不及待地就想转身。
“家主,”福伯却未立刻离开,微微上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如同耳语,“另有一事。
辽东密报,女真与辽国爆发一场大战,战况激烈。
辽军折损恐有八千之数,颜乌古乃据报……病死了。
其子完颜劾里钵已接任部落首领之位。然……”
福伯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据我们深埋在女真内部的暗桩传回的消息,乌古乃之死,颇为蹊跷。
外伤痕迹虽被掩盖,但死前营帐内有过激烈争执的迹象,疑为他杀。”
黄燕如闻言,眼睛猛地睁大,下意识地看向兄长。
福伯继续道:“更关键的是,此战之后,女真诸部表面臣服,但暗流涌动。
劾里钵手腕强硬,借其父之死和此战胜果,已初步整合各部,隐隐有统一女真之势。
辽廷震动,耶律洪基震怒。最新线报,辽国已遣秘使前往西夏,似欲借兵,以雷霆之势彻底扑灭女真叛乱。”
“嗤……”黄忠嗣发出一声嗤笑,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只有洞悉一切的漠然,“颜乌古乃怎么死的,重要么?
不过是权力更迭的祭品罢了。辽国?呵,昨日黄昏而已,日落西山,气息奄奄。
至于西夏?墙头草,左右逢源惯了,此刻辽国势弱,内部不稳,他敢借兵?
他就不怕引火烧身,或者我们大宋趁机捅他一刀?不过是耶律洪基病急乱投医,虚张声势罢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北方阴沉的天际线:“福伯,传令燕山路暗桩:计划启动!之前那封密信,务必用最快的时间送到耶律洪基的御案之上!”
“是!”福伯眼中闪过一道精芒,立刻躬身领命,“老奴这就去安排!”
“嗯。”黄忠嗣点头,不再多言。
黄燕如在一旁听得心潮澎湃,满肚子疑问:那封信是什么?但她谨记兄长刚才的话——情报是冰冷的,不该问的不问。
她强行压下好奇,只将疑问的目光投向福伯。
黄忠嗣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头也不回地抬手打断了她即将出口的询问:“阿宁,具体细节,福伯会告诉你。
国安司的运作,就从此次计划开始。
记住,多看,多听,多想,少说。
尤其是涉及此类关键行动,每一步都要反复推演,确保万无一失。去吧。”
“是!阿兄!”黄燕如精神一振,立刻应道。
她转向福伯,眼中充满求知欲:“福伯,我们这就去?”
福伯看向黄忠嗣,见他没有其他指示,便对黄燕如微微颔首:“县主请随老奴来。”
他转身,步履沉稳地向外走去。
黄燕如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兄长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背影,迅速跟上福伯的脚步。
书房的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开启了她通往暗影之路的大门。
黄忠嗣依旧站在窗前,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窗棂上敲击。
窗外,天色更加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酝酿着一场席卷北方的风暴。
他深邃的目光穿透层云,仿佛看到了燕山以北那片广袤而即将沸腾的土地。
“完颜劾里钵……”
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统一女真?”
书房内重归寂静,唯有烛火跳跃,将他颀长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微微摇曳,如同潜藏在暗夜中的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