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血雨焚心,孤狼绝啸(1 / 1)

“放箭。”

李长天的声音,如同极地冰川深处凿出的冰核,不带一丝涟漪,冰冷坚硬地砸在朔方城头死寂的空气里。那指向城下被俘袍泽的手指,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夕阳如血的余晖落在他玄甲之上,反射出幽冷的金属光泽,映衬着他眼中那燃烧到极致、却又冰冷到冻结灵魂的幽蓝火焰。

命令下达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城头所有守军,包括王石头、老鲁头,乃至那些刚刚从“惊蛰”杀戮中汲取了一丝勇气的士兵,都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灵魂!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他们誓死追随的身影,看着他指向的方向——那里是呼延灼不屈的嘶吼,是陈墨空洞麻木的眼神,是无数被俘袍泽绝望而茫然的脸!

射向…自己人?!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窒息感扼住了每个人的喉咙!悲愤、不解、恐惧、甚至一丝背叛的寒意,在死寂中疯狂滋生!

契丹通译也愣住了,随即爆发出刺耳的狂笑:“哈哈哈!李长天!你果然是个冷血的屠夫!连自己兄弟都杀!好!好!狼帅大人!您听见了吗?!这就是你们汉人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城头上,那十几具沉默的“惊蛰”,在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僵滞后,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操控,冰冷的蜂窝箭孔,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对准了城下契丹阵前那片被推在屠刀下的朔方俘虏!弩手们的脸因巨大的痛苦和挣扎而扭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手指,却如同被无形的铁线牵引,死死扣在了激发杆上!狼帅的命令,是铁律!违令者…斩!这血色的朔方城,早已教会了他们别无选择!

嗡————!!!

第一声死亡的蜂鸣,撕裂了凝固的时空!并非来自李长天亲自操控的巨弩,而是来自城头一处侧翼的“惊蛰”!操控它的夜枭营老兵,双目赤红,眼角崩裂流下血泪,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狠狠扣下了扳机!

嗤嗤嗤嗤嗤——!!!

数十道乌光如同死神的眼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泼洒向城下被绳索捆绑的人群!

噗噗噗噗噗!!!

密集的入肉声如同钝器砸在朽木上!鲜血如同妖异的红莲,瞬间在人群中绽放!前排的数名俘虏,包括那名正在抽打呼延灼的契丹通译,身体如同破布般被瞬间撕裂、洞穿!惨叫声甚至来不及发出,便化作一蓬蓬凄艳的血雾!

契丹人惊呆了!耶律大石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他们设想过李长天会拒绝,会愤怒,会犹豫,却从未想过,他会如此决绝、如此冷酷地下令射杀自己的袍泽!

“不——!!”呼延灼目眦欲裂,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猛地撞向旁边一个呆立的契丹骑兵!但他被绳索束缚,动作迟滞!

嗡!嗡!嗡!

城头各处,如同被点燃的引线,死亡的蜂鸣此起彼伏!更多的“惊蛰”弩手在最初的崩溃后,被一种扭曲的、绝望的疯狂所驱使,含着血泪,扣下了扳机!他们不敢看城下袍泽的脸,只能死死盯着那些契丹人!将所有的悲愤、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绝望,都倾注在这冰冷的杀戮之中!

嗤嗤嗤嗤嗤——!

致命的金属风暴再次降临!目标,是城下所有被捆绑的朔方俘虏!以及他们身边的契丹士兵!

乌光如雨!血花飞溅!

俘虏们如同待宰的羔羊,在密集的箭雨中成片倒下!有人试图挣扎,却被绳索绊倒;有人发出绝望的哭喊;有人则如陈墨般,只是空洞地抬起头,望向城头那个玄甲身影的方向,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黑暗。

陈墨站在人群中央,一支乌黑的短矢精准地穿透了他的左胸,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踉跄后退。他低头看了看胸前那迅速扩大的血晕,又抬起头,望向城头。视线似乎穿透了硝烟和箭雨,精准地落在了李长天身上。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极致的疲惫和解脱。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仿佛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对着那个方向,缓缓地、艰难地…扯出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然后,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向后重重倒下,淹没在混乱的血泊和践踏之中。

“陈墨——!!!”王石头在城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嚎,几乎要捏碎手中的刀柄!

老鲁头瘫坐在弩架旁,浑浊的老泪汹涌而出,双手死死捂住脸,发出压抑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呜咽。

李长天依旧矗立在城楼最高处,如同铁铸的雕像。他清晰地看到了陈墨倒下前那最后的、微弱的弧度。那是什么?是理解?是嘲讽?还是…诀别?体内的荒原暖流如同失控的熔岩,疯狂地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那冰冷的意志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感到一种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但他不能动!不能流露出丝毫软弱!他是朔方的狼帅!是这绝望孤城最后的脊梁!

他的手指,依旧稳稳地指向城下那片被死亡笼罩的区域。声音如同冰河碎裂,带着一种斩断所有退路的、孤狼般的决绝与疯狂:

“继续!”

“目标…所有契丹人!”

“杀——!!!”

“惊蛰”的蜂鸣,伴随着守军被彻底点燃的、混合着悲愤与绝望的疯狂咆哮,再次响彻云霄!这一次,乌黑的箭雨不再有任何迟疑,如同复仇的毒蜂,狠狠扑向城下陷入混乱和震惊的契丹大军!目标明确——杀人!杀光所有能看到、能射到的契丹人!

契丹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自己人毫不留情的冷酷反击彻底打懵了!尤其是前锋部队,他们离俘虏群太近,瞬间被暴烈的箭雨覆盖!惨叫声、马嘶声、怒吼声混作一团!阵型大乱!

“疯子!李长天是个疯子!”耶律大石又惊又怒,他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寒意!这种不顾一切、连自己人都杀的对手,比任何猛兽都可怕!“撤!前锋后撤!投石车!给我轰!轰塌城墙!”他气急败坏地下令!

契丹前锋狼狈后撤,留下城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其中既有朔方俘虏的,也有大量契丹士兵的。血水浸透了冻土,在夕阳下反射着刺目的猩红。

然而,契丹人的投石车刚刚重新装填,准备再次轰击时。

呜——!呜——!

一阵低沉、雄浑、却又带着某种熟悉的、令人心悸的号角声,陡然从战场侧翼——西面的山峦方向响起!这号角声不同于契丹的狂野,带着一种汉地军队特有的、带着肃杀与压迫感的韵律!

紧接着,一面巨大的、绣着狰狞“赵”字的帅旗,如同撕裂暮色的血刃,猛地从山峦后升起!无数盔甲鲜明、刀枪如林的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出山坳,迅速在侧翼列阵!黑压压的军阵,如同蛰伏已久的巨兽,对着契丹大军的侧肋,露出了森冷的獠牙!

赵铁柱!

他竟然在这个最要命的时刻,出现在了战场侧翼!而且,看那严整的军容和蓄势待发的姿态,绝非溃败之军!

城头城下,瞬间一片死寂!

契丹人的动作僵住了!耶律大石猛地扭头看向西面,浓密的髭须下,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赵铁柱?!他不是在后方被袭扰得焦头烂额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想干什么?!

朔方城头的守军也惊呆了!赵铁柱的出现,如同投入沸油的冰块!是敌?是友?还是…坐收渔利的豺狼?!

李长天缓缓放下指向城下的手臂。他望向西面那面猎猎作响的“赵”字大旗,望向那黑压压、如同铁壁般的军阵。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他脸上,照亮了他眼中那幽蓝火焰最深处——那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嘲弄,以及一种被逼至绝境、反而彻底挣脱了所有束缚的、孤狼般的残忍与疯狂。

体内的荒原暖流不再冲撞,不再撕裂,而是在这接踵而至的绝境中,被强行压缩、凝练成一种纯粹的、冰冷的、足以焚毁一切理智与情感的…毁灭意志。

他嘴角缓缓勾起,那笑容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城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好戏…终于开场了。”

“传令…准备迎接我们的‘老朋友’。”

“今天…这朔方城下,注定要血流成河!”

“无论是谁…想踏过这道城墙…”

“…都得拿命来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