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叶临说，这是他母亲的画廊，画廊内触目所及的大半作品都出自她手；而叶临自己则拥有两面墙的空间，一面被那两幅以她为主角的挂轴占满，一面则展示了他最新的电绘作品，中央甚至有个电子看板轮播作品集，但通常是满意的才会摆上来，今天则因为休馆的缘故，看板并未开启。

至于楼上则是画室，会有学生过来上课或练习，“妍”同时是画廊和画室的名字，叶临得空时也会过来帮忙，但他更常待在父亲的电脑工作室，开设电绘课程、处理设计案或偷懒。

对，这家伙的父亲擅长电脑，母亲专精艺术，结果他就……学了电绘跟数位设计，简直超强融合。

“通常画这样一幅要花多久时间？”紫翊比了比挂轴。

“我算画图速度快的人，而且电绘方便，省去打掉重练的诸多问题。不过这两幅的画……”叶临微偏头思索了会，“含构思各花了快半个月，每天的进度都只有一点点，不满意就修，修到满意为止。”

“什么时候画的？”各半个月，加起来就是一个月了，期间他要工作、赶案子，还要几乎每天玩游戏，加上其他生活琐事，根本不像他说的会偷懒，而是行程满档吧？

“左边是你……消失那段时间画的。”呼出一口气，原本已经放开紫翊的叶临又搂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右边是你回应我之后。”

回应指的是她在古神族王者的墓室里跟他约法三章？紫翊不禁莞尔。

“画的时候你都在想什么呢？”如此精细的画面，肯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完成的，且在追求构图的同时还得顾及人物神韵，这些都要反复摸索尝试吧。

听见问题，叶临理所当然地回答：“想你啊。”

乍听之下紫翊觉得这答案很故意，不过仔细想想，好像非这答案莫属了。如果不是一直想着她，叶临又怎能呈现出两个时期最贴近她的她？

紫翊在他的臂弯内转身抬眸，满脸促狭的笑：“你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却没料到叶临被难倒了，具体什么时间点他也说不上来，似乎都是一个又一个小片段累积起来的欣赏和好感，不知不觉间，已经累积成庞大到他无法忽视的情感，然而，从前的他没能完全意识到那代表了什么。

直到她消失，音讯全无。

日复一日的等待成了煎熬，好不容易将她盼了回来，好不容易拥有能追求她的机会，他告诉自己──这辈子就是她了。

“从我自己都还不知道的时候。”可惜知道得太晚，但也庆幸知道得早，否则他的游戏生活大概会只剩下暗杀沧海月，然后被飞花追着报复。

察觉叶临露出诡异的表情，紫翊突然不敢就同话题再问下去，怕他语出惊人。

“话说……这两幅画挂在这里，你妈妈没感到奇怪吗？”紫翊有些慢半拍地尴尬。叶临其他作品中的人物都介于真人和漫画风格之间，唯有两幅挂轴特别拟真，毕竟主角真有其人。

“有啊。”叶临凝视她泛着星点微光的双瞳，语气轻飘飘的，“问过。”

光说问过，偏偏不说问了什么，十足吊胃口，紫翊最后恼得去掐他的腰，可惜他不怕痒，还反过来捏她。

“叶临！”紫翊微扬的声调隐含警告，像准备要挥爪的小猫。

“我就实话实说了。”叶临总算没再卖关子，低下头认真地道：“所以她很想见你。”

紫翊顿时抽了口气，惊慌失措，“不不不……”

“当然不是现在。”叶临为她慌张的样子嘴角失守，继而很有气概地补上一句：“要先也是我先。”

嗯，怎么貌似哪里不太对？感觉怪又说不出所以然来，紫翊唯有盯着他发傻。

下秒，她却听见门锁被开启的清脆声响，随之传来的是细碎的说话声。

“咦，灯怎么是亮的，我昨天离开时忘了关灯吗？”一个略带疑惑的女音响起，乾净清亮，给人相当有活力的印象。

“会不会是哥哥来了，他不是偶尔会过来吗？”另一个嗓音随即回应，听起来甜美温柔，很有气质。

“那个小混蛋，都泡在你姑丈那里，没事才不会来。”率先听到的女音立刻笑骂。

紫翊受到惊吓，根本没心思去想‘那个小混蛋’是谁，连忙用气音问叶临：“你不是说没人会来吗？”

“可能是临时起意，我预测不了。”叶临的表情镇定到让紫翊认为他早有预谋。他握了握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说：“是我妈跟表妹，她们个性都很好相处，别担心，没事。”

讲得倒轻巧，被赶鸭子上架的不是他啊！

若要上二楼的画室，势必得经过两人目前站的地方，紫翊瞬间希望自带掘土技能可以遁地逃跑，然而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既然躲不了，起码别表现得太掉漆……紫翊自我安慰，她在签书会上的状态不是很好吗？

双方照面的第一眼，紫翊确定了叶临的好相貌是遗传而来，他和母亲的眉眼特别相像，被他们望着时，彷佛会被那双迷人的眼睛锁住目光。

一位顾盼神飞的丽人。

对面两人的惊讶显然也不亚于紫翊，停下谈笑，双双露出意外的神情。紫翊先一步回过神来，赶紧礼貌地弯身颔首，叶临没开口介绍，她只能装作还不清楚两人的身份。

“啊。”结果，是站在叶临母亲身后的温婉女孩先察觉到关键，轻呼一声，勾住前者的臂膀伸手，比向墙上的挂轴。“是她呀！”

此时叶临终于笑了声，笑声中透出一种做坏事被逮到的孩子气，害怕冷场的紫翊偷偷扯了下他的衣裾，他才慢条斯理地启口，居然问：“谁是‘那个小浑蛋’？”

闻言，叶临的母亲立刻反应过来，好气又好笑地瞪他一眼，“平时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讲你坏话倒听得特别清楚。今天要带人来也没告诉我，好歹让我打扮一下！”

您不用打扮也是艳光照人了，真的。紫翊在心里默默地想。

“你们都熟人了，几乎每天见面的，打扮什么。”叶临摊开手在紫翊和挂轴之间来回示意，让她啼笑皆非，不晓得该不该吐槽他的白目。

见其他三人都用无言的眼神瞧他，叶临才停止打趣，将双手搭在紫翊的肩上，先再次向她介绍自己的亲人，而后才转向对面。

“她是紫翊，我的女朋友。”并且不忘笑吟吟地强调，“真人。”

听叶临这语气，该不会被质疑过她只是个凭空想象出来的虚构人物吧？

尚在狐疑，不远处喜出望外的丽人早已一个箭步走上前来，亲近地牵起紫翊的手，“哎，真的是真人！紫翊小姐，太感激你了，否则我以为我儿子会自恋一生……”

彷佛她是叶临的救命恩人。

差点因为那句话笑出声来，紫翊忙咬住下唇，无辜地瞄了下站在斜后方的叶临。

“请叫我紫翊吧。”她仍有些羞赧，但不似稍早那么紧张了。

约莫是第一次和儿子的女朋友相见，过于兴奋，叶临发现自家母亲抓着紫翊的手唠叨个不停，像有千百个问题想问，无奈下赶忙向旁边看好戏的表妹使眼色，暗示她快将人拉走，免得女友接下来的时间都被母亲占据了。

表妹抬手对他比了个三，表示请客三次，叶临挑起眉，妥协颔首，表妹这才上前拉住他母亲的手臂，还俏皮地向紫翊眨了两下眼睛。

“姑姑，你今天不是要教我新的技法吗？”边说，她还边试图将人往楼梯的方向带，“我们别打扰哥哥约会了吧？”

“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兴致高昂的母亲这才意识到自己成了灯泡，却仍依依不舍地抓着紫翊，“紫翊，下次一定要再来，我们好好说说话，别管那个小混蛋。”

紫翊点了点头，“好，一定。”

被排挤的小混蛋面色不善，示威似地将紫翊的手抢回来。

对他啧了声，叶临的母亲才跟着他表妹转身上楼，两人一路上还窸窸窣窣讨论着，偶尔发出压低的欢快笑声，感觉得出来心情极好。

“吓到了吗？”叶临的询问将紫翊的注意力拉回，抬头时轻轻的鼻息拂过她的眉梢。他靠她很近。

“本来啦。”紫翊打算将他的额头戳远，“现在不会了，小、浑、蛋。”

这称呼太好笑了，尤其从自己嘴里讲出来，更好笑。

话音甫落，叶临便一把捉住她的手指，整个人挨近，“被你这样叫，我觉得可以。”

有瞬间失神，找回思绪后紫翊反射性抵住他的胸口，“你妈妈跟表妹在楼上。”

“所以要在她们面前才可以亲你吗？”叶临已经是职业歪话十万八千里，故作不懂。

“不好意思，你今天的额度用完了！”紫翊摇头，没让他得逞。

僵持半晌，叶临才叹了口气让步，脸上明显写着“额度也太少了”几个字。越过他，紫翊望见在他身后的两幅画，从晴光潋滟一路走来，到成为忍冬，这个人都是她的见证者；或许曾经厌烦、不愉快，或许他们不是从一开始就那么亲密，可他一直认真地注视着她，理解她的本质。

身边有斯人若此，夫复何求。

“看在这两幅画的份上……”她凑上前，踮起脚尖环住了叶临的后颈，“可以给你一点额外的奖励。”

叶临睁大眼，但直到奖励领取完毕都还愣着，好不容易动了，却是先去摸自己的额头，再摸自己的嘴，一副担忧自己发烧产生幻觉的模样。

果然沦为被动时，这家伙就会不在状态啊！

退后两步，紫翊迅速开溜，免得待会又遭到逆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