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不是吧!要离家出走啦(1 / 1)

燕景霆对瑞王虚情假意的哭嚎恍若未闻,玄色衣摆扫过满地慌乱的人影。他在蟠龙柱前来回踱步,腰间玉佩撞击发出清响,烛火将他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思忖良久,他突然转身,靴跟重重碾过青砖:“华太医,你可知中的是什么毒?”

苍老的太医扑通一声跪在冰凉的地砖上,白大褂沾满药渣与尘土。他喉结剧烈滚动,枯瘦的手指死死抠住青砖缝,浑浊的眼珠在眼眶里不安转动:“陛下恕罪,下官行医半生,但从未见过这种情况……脉象虚浮如游丝,却又掺杂着诡异的凝滞,似毒非毒,似病非病……”

瑞王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银针,死死钉在太医颤抖的嘴唇上。直到那句“从未见过”落地,他悬着的心才猛地坠入胸腔,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口暗纹。下一瞬,他突然伏在太后床榻上放声痛哭,泪水打湿绣着金线凤凰的锦被,可微微颤动的肩头下,嘴角却不受控地扬起狰狞弧度——曼陀罗粉的剂量恰到好处,未入腹中,而是通过皮肤渗透,既让太医无从判断,又能将太后困在病榻。

燕景霆负手立在蟠龙柱下,玄色衣摆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鎏金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明暗交错的阴影,眼底翻涌的疑虑如深潭暗潮。他凝视着太医慌乱躲闪的眼神,又扫过殿内跪成一片瑟瑟发抖的宫人,喉间溢出一声冷冽的轻笑:“若是有人下毒,为何服侍太后的宫女没有中毒?宫中入口之物,皆是有人尝过才能呈上……”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在殿内逡巡,却在掠过梳妆台时匆匆带过——那盒崭新的玉容膏静静躺在雕花匣中,瓷面上绽放的牡丹纹鲜艳欲滴,与太后苍白的病容形成诡异的对比。燕景霆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瑞王刻意放大的哭嚎声、太医结结巴巴的辩解声,混着殿内刺鼻的药味,搅得他心绪愈发烦躁。

“都给朕出去!”他突然厉声下令,玄色袖袍重重甩在蟠龙柱上,震落几片金漆。待众人连滚带爬退出去后,他立刻招来赵瑾:“封锁太后病情的消息,让太医时刻守着,稍有异动即刻禀报。”

当他跨出慈宁宫门槛,铅云低垂,细密的雨丝斜斜划过宫墙。天空被雨幕染成浑浊的灰,却在瞥见廊下那抹身影时,他的脚步陡然凝滞——安若伊撑着青竹油纸伞立在朱漆廊柱旁,单薄的身影被雨帘晕染得模糊,素色襦裙被风掀起几寸,露出绣着并蒂莲的裙角。宫墙上斑驳的光影落在她肩头,忽明忽暗间,她举着伞快步奔来,沾着雨珠的发梢扫过脸颊,溅起的水花竟让阴沉的天色都亮了几分。

“你怎么也来了?”燕景霆话音未落,见安若伊张口欲言,立刻竖起食指抵住唇畔。他警惕地扫视四周,雨幕中隐约传来宫人奔走的脚步声,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声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低声道,玄色衣摆扫过积水,率先朝启祥宫走去。

踏入殿内,燕景霆反手关上门扉,铜锁扣合的声响惊飞了梁上栖雀。安若伊不等他开口,已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案前,掀开蒙着粗布的木箱。陶罐整齐排列其中,熟悉的刺鼻味扑面而来:“酒精和青霉素都成了!”她的眼眸因兴奋而发亮,指尖点过陶罐封口的蜡壳。殿外雨势骤急,敲打窗棂的声音里,她急促的呼吸声与燕景霆逐渐沉重的心跳,在昏暗的烛火下交织成紧绷的弦。

燕景霆猛地扣住安若伊的双肩,眼中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什么?你做出了青霉素和酒精?”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鎏金烛火在瞳孔里跳跃,映得眼底翻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

安若伊被他晃得发晕,却仍笑着点头,沾着药渍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手背:“你忘了我是读医学院出身?这都是基本操作。”她望着案头整齐排列的陶罐,眸光坚定,“不过,这种土制的青霉素,缺乏保存技术,这些药时效不多,还是要在灾区当地生产,这样才能保证药效。”

燕景霆眼底的狂喜转瞬化作深思,他攥紧她的手沉声道:“好,我这就安排太医院的人来学习制作方法,再征集全城医生,日夜赶工送往灾区。”话音刚落,一道惊雷劈开乌云,雨幕瞬间浓稠如墨。

安若伊望着窗外翻涌的雨帘,突然转身:“景霆,我想去灾区。按常规运送,等药品到了,百姓怕是已经死伤大半。疫病会传染,必须立刻建立隔离区,只有专业的人统筹指挥,才能控制住疫情。”

燕景霆听到安若伊说她要去灾区,眉头渐渐皱了起来。打断了她说的话:“不行,你可知这一路多危险,灾区现在房倒屋塌,很多灾民因为饥饿都在四处抢劫。而且林泰贤已经病倒了,多半是活不成了。如今朝中局势未稳,我不能让你以身犯险。”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硬,却藏不住眼底深处的担忧。

燕景霆话音刚落,一道闪电撕裂暗沉的天幕,将他紧绷的侧脸照得青白。安若伊望着他眼底翻涌的固执,喉间泛起苦涩。殿外暴雨如注,琉璃瓦上的雨帘重重坠落,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安若伊向前一步,裙摆扫过溅在青砖上的水花,“他们在泥浆里挣扎,在病痛中煎熬,每一条生命都值得被拯救!”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染满药渍的裙角。

燕景霆突然转身,鎏金烛台的光影在他脸上跳跃,映出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够了!”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你以为仅凭一腔热血就能改变什么?他们不过是些纸片人罢了!灾区乱作一团,你去了不过是白白送命!”他的袖袍扫过案几,震得陶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惊雷炸响的瞬间,安若伊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她望着燕景霆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曾满含柔情的眼眸此刻却淬着冰霜,熟悉的面容在雨幕中变得模糊又陌生。殿外暴雨如注,琉璃瓦上的水珠砸落,混着她剧烈的心跳,在耳畔炸开轰鸣。

“若伊……”燕景霆看着她骤然失色的脸,喉间的话语瞬间哽住。意识到自己方才言语冰冷,他慌忙伸手想要触碰她颤抖的肩膀,却被安若伊狠狠甩开。她转身时,发间的步摇擦过他掌心,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

“别碰我。”安若伊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他从未听过的疏离。她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案头堆放的陶罐,发酵的酸涩气息混着雨水在殿内弥漫。不等燕景霆再开口,她已转身冲进雨幕,素色裙摆被狂风掀起,很快消失在朱红的廊柱尽头。

空荡荡的殿内,铜锁扣合的余音还在回荡。燕景霆望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指节微微发颤。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得更大了,细密的雨丝织成朦胧的网,将他困在这昏暗的启祥宫里,连同那句未出口的道歉,一起淹没在滂沱雨声中。

望着安若伊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燕景霆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抬脚追了过去,玄色衣袍已被雨水浸透大半。就在他的靴尖即将踏出殿门时,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陛下!”

赵瑾举着油纸伞狂奔而来,官袍下摆沾满泥浆,额头豆大的汗珠混着雨水往下淌。他气喘吁吁地单膝跪地,怀中的牛皮卷轴还在往下滴水:“八百里加急奏报!池州瘟疫失控,流民已聚集十万之众,正向金陵方向……”

燕景霆僵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安若伊发间步摇划过的刺痛。他低头看着掌心那道浅红的血痕,又望向雨帘深处早已不见踪影的人影,喉结重重滚动。最终,他攥紧了沾满雨水的袖袍,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将案头散落的竹简卷得哗哗作响:“回宫!”

雨越下越急,安若伊跌跌撞撞地跑到书房,素色裙摆沾满泥泞。她倚着冰凉的宫墙大口喘气,耳边回响着燕景霆冰冷的话语。铜镜中,她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上,眼神却愈发坚定——窗外的雨幕中,灾民们绝望的哭喊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直击她的心脏。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他们有血有肉,会哭会笑,他们也有妻儿老小……”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轻声呢喃,颤抖的手缓缓抚上心口。医学院的誓言、白大褂上的药渍、实习时抢救病患的日日夜夜,此刻如潮水般涌来。烛火在风里摇晃,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株在暴雨中倔强挺立的野草。

更漏声滴答作响,安若伊凝视着案头排列整齐的陶罐,指尖拂过粗糙的陶壁。当更夫第五次敲响梆子时,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写好的书信上,墨迹未干:“景霆,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医者仁心,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万千生命消逝。待瘟疫平定,我自会平安归来。”信纸边缘被她反复摩挲得发皱,字里行间晕开点点水渍,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