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房间里，包厢柜还算干净。

柜子上方端正地挂着一张精心装裱的相片，看着已经陈旧，似乎已经有些年头。相片里的中年男人，正襟危坐，神情很是严肃。从他的健壮体格，黝黑肤色，以及沉稳的气色来看，说不定曾经是个工人或者水手。

他的身旁，站着两个男孩，似乎是他的孩子。一男孩紫发碧眼，笑容满面，另一位则白发金瞳，严肃至极。其中，这紫发男孩倒有那么几分像那女人。

李斯特：“抱歉，让您久等。”

从远处飘来的玉米香气勾起了我的食欲，一想到接下来就能填饱早已饥渴难耐的肚子，心情就变得愈发的期待。

我的目光锁定了推车上装着食物和佐餐酒的餐盘——里面装着一份玉米浓汤，一小块面包，一杯半满的冒着气泡的果酒，还有一份黑漆漆的……那是油炸的某种虫子吗？

我的眉头一皱。

李斯特：“请慢用。”

我：“谢谢，那我就开动了。”

李斯特：“这里条件比较拮据，所以只能提供虫餐。欧阳先生应该知道肉食在波尔顿市是多么的昂贵，希望您能够理解。”

我：“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挑三拣四呢。”

李斯特：“能互相理解真是再好不过了。”

在餐盘见空，体力逐步恢复后，我将自己在曲凌婷的遭遇，以及离开曲凌婷后依然被柠溪不依不饶地追杀，直到被活埋在垃圾场的过程，详细地告诉了李斯特。

当然，为保密起见，我没有告诉他柠溪追杀我的真正原因，我将原因全部归咎于自己想要带花魁离开曲凌婷而惹怒了柠溪——毕竟我依然要隐藏自己那危险的身份。

李斯特：“唔……我不得不承认，欧阳先生，您带来的情报远远地超出了我的预想。这还是我第一次得到这么多关于那个人的信息。”

我：“没错。直到惨案发生当晚，我还以为曲凌婷卷入了黑帮争斗。没想到，这些人都是冲着我来的。混乱中，凌小姐带我和另一位花魁逃出去，她自己却……”

李斯特：“那件事情……当时的新闻轰动了全市，阿索卡家也大怒，破天荒地在黑道界开出了5000万的赏金来悬赏柠溪人头。柠溪其人的信息受到了层层保护，其行踪更是迷雾重重。别说是您，我们和许多其他帮派都搞不清这人的底细，所以……对您的遭遇，我感到很同情。”

我点点头，接着告诉了他，我离开曲凌婷后依然被柠溪不依不饶地追杀，直到被活埋在垃圾场的过程。

我：“老昂克告诉我，你们与赤鬼帮是敌对的关系，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对吧？我的诉求十分明确——请问你们是否能行个方便，为我提供庇护和复仇的协助呢？”

李斯特：“那他应该也告诉你了吧？海盗帮有海盗帮的规矩。我们不会帮助毫无价值的人。即使我们愿意为您提供庇护，但是在那之前，你也得为我们做些什么来证明自己对海盗帮是有利的。”

我：“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我可是在曲凌婷惨案那晚，亲自杀出重围的。”

李斯特：“也不能说是不相信……只不过从外表来看，您不过是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学生，光凭这一套说辞，恐怕还是缺乏一些说服力。我们不会为可能失败的复仇计划买单。哦，硬要说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欧阳先生，既然您能够在曲凌婷连着消费一周，您应该非常富有对吧？而我们的帮派目前经济比较拮据，所以……如果您能为我们捐赠500万以上的波尔顿币现金的话，我想老板一定会答应为您提供帮助和庇护的。”

500万波尔顿币？我想对我的银行卡余额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大数字。

只是……眼前这认识了还不到一个小时的人，一张口就问我要这么多钱，而且还是现金，真的能信得过吗？

我：“我去银行中提取现金出来。500万，我想对我来说不是问题。”

李斯特：“您能如此果断地答应，这真是非常好的事情。”

我：“酒店里有无线网络吗？我需要连接一下。”

李斯特：“有的，而且还是通过特殊手段加密了地址的，即使是警察也查不到这里。”

我打开智能手表，想要登录银行软件查看余额，但是在登陆后却弹出一连串的消息提示。我的银行账户被冻结了。冻结时间是2045年10月17日中午，我被抓进监狱的那天，

显然，FJpd只跟银行方对接了冻结的事情，而完全没有管后续。

银行方这种愚蠢且懒惰的工作模式令我感到愤怒，这类令人诟病的办事方式甚至是波尔顿市的一种常态。

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我亲自去银行柜台前办理解冻，可眼下这四面楚歌的处境，但凡一不小心被柠溪发现我还存活的踪迹，我又要陷入被追杀的危机之中了，又怎么可能去银行办理业务。

我无奈地关掉手表，看向李斯特。

李斯特：“怎么了？”

我：“出了点情况，我现在没办法登自己的银行账号了。”

李斯特：“那就很抱歉了，如果在别的日子，老板说不定还会发发善心，留您几日。可最近，赤鬼帮在黑道闹得天翻地覆，这几日各个帮派都闹得人心惶惶。就像刚才说的，您引起的曲凌婷事件导致柠溪现在头上悬着高额赏金，即使如此，他们也还有余力去肃清帮派中的泄密分子。作为亲历者，你也能理解赤鬼帮在黑道有多么为所欲为，加上您现在的处境，也实在是让人为难。如果要收留您，这可能会给我们的帮派带来不便……这么说您可以理解吧？即使海盗帮也与赤鬼帮有着血海深仇，但我们目前的力量与之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不能以任何理由与他们明着为敌。”

他的话令人沮丧，但忽然间，我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米娜什：“大少爷，那个柠溪在追杀的人，他的外号是‘胡狼’，这是我知道的最关键的信息了……很遗憾……我没能坚持到为您查出真相的时候。之后的一切，只能靠您自己了……”

李斯特：“欧阳先生，您享用完餐点了。如果没有其他事物，您就请离开吧。”

他已经开始送客了，此刻已经不能继续保持沉默。无论如何，我应该再争取一次。

我：“你刚才说，赤鬼帮在追杀内部的泄密分子，这个人，是不是叫‘胡狼’？”

听到这个名字，李斯特稍显震惊。迟疑片刻后，他的脸却舒展开来，像是密不透风的门突然向我敞开。看来，他起了兴趣。

李斯特：“您知道这个名字？”

我：“在曲凌婷枪击案之后，我也通过家里的人脉做了点调查，顺着赤鬼帮的方向，调查到了关于胡狼被追杀的信息。”

李斯特：“还有呢？您到底知道多少？”

我：“据我了解，从柠溪是雇佣外部杀手，而不是动用赤鬼帮内部力量这点来看，胡狼掌握的信息，是不能让赤鬼帮内部知道的，很有可能对柠溪有直接威胁。也许，这个胡狼知晓一些关于柠溪真实身份的信息呢？”

李斯特轻捏着下巴，陷入思索。

我：“当然，以上只是我根据信息得出的个人推断，我不知道是否准确。”

李斯特：“不错的分析。您的说法有道理。同是黑道中人，我们自然都清楚胡狼这个人的重要性有多高。能让赤鬼帮的头领如此恼火……的确值得一查。”

我：“其他帮派，对胡狼这个人是什么态度呢？”

李斯特：“就像我刚才说的，现阶段没人敢去动赤鬼帮的猎物。整个波尔顿市，也就只有被激怒的阿索卡家敢跟柠溪正面对抗。柠溪要杀的人，那自然是志在必得的。就算我们想得到胡狼，从他口中撬出什么，也不能与柠溪为敌啊。”

我：“我不是海盗帮成员。只要你们想，我就是一枚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棋子。即使惹到了赤鬼帮，到时候要找人兴师问罪，那也只会杀了我，害不了海盗帮。就像柠溪可以雇佣外部杀手一样，你们一样可以雇佣我。我帮你们调查胡狼，搞到他手上的情报，为海盗帮所用，而你们则为我提供庇护和援助。倘若胡狼手中的消息正如预想中那般重要，这定能顺藤摸瓜，一举击溃赤鬼帮。那时我直接站在你们这边，为海盗帮做事。5000万赏金全归你们。我只要柠溪的命。这笔交易，你看如何？”

李斯特：“哈哈哈哈哈……欧阳先生，您真的很有勇气，甚至……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我：“希望您能直接回答我，是否接受这个交易？”

李斯特：“好吧。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个非常有趣且有一定价值的提议。请稍等片刻，我去给老板打个电话。”

李斯特快步走向桌子对面，在门左侧拨弄电话拨盘。待接通后，便手托听筒，窃窃私语起来。至于他究竟说了些什么，断断续续的，实在听不清。

李斯特：“大致如此……谨遵吩咐……”

几分钟后，李斯特挂断电话。

李斯特：“恭喜您，欧阳先生，老板同意了。”

我：“告诉我吧，我该从哪一步开始？”

李斯特：“我们确实知道关于胡狼行踪的一些情报。这在黑道界算是一手抢先消息，目前还没有别的帮派知道。但是，更加细致的情报，您得自己想办法去获取了。”

我：“什么意思？”

李斯特：“离这里大致三四个街区外，有个慈木酒吧。那里是这片区域最大的黑帮情报交易市场，伪装得很好，并且消息高度保密。我们的线人曾发现，胡狼大概一周之前曾到这酒吧喝酒。不过，如果您就那么直接进去问里面的人有没有见过胡狼，大概是不会有任何答复的，因为他们把客户的信息保护的很好。”

李斯特拿起平板电脑，将一张模糊的照片发给了我，这似乎是非震荡拍摄的一处餐厅场景，那里面依稀可以看到人群中有一个戴着狗头（或者是狼头）形象白色面具的西装男人。

我：“戴着狗头面具的男人，不知道真实样貌吗？这真是有些棘手。”

李斯特：“不，正因为他总是自恋地戴着那个标志性的狗头面具，所以他才非常容易地能被人辨认出来。如果您能用任何办法搞到酒吧的安保数据，提取出一周前那个时间段的监控录像，一点一点排查到胡狼的踪迹，我想我们就能够顺着查到胡狼的更多线索。”

我：“我比较好奇，你们之前派人去实地调查过吗？”

李斯特：“很遗憾。我们的一位成员，前段时间在慈木酒吧闹出了点事。之后，我们海盗帮全体成员都被列入了黑名单。如果海盗帮的任何人再进入那家酒吧，一旦被人认出来，那就不是禁止入内的问题了，而是还能不能完整地离开酒吧的问题。两天前我们就获取了胡狼曾去过那边的消息，但因为是仇家的场子，无法涉足。既然身为外人的您主动提议前去调查，对我们来说确实是送上门的好机会。对了，还有一项任务你也得完成。”

我：“请讲。”

李斯特：“我希望您能够在搞到胡狼的行踪后，毁掉那个场子。”

毁掉场子？这突如其来的“额外请求”，让我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我：“毁掉？你的意思是……摧毁慈木酒吧以消除所有证据，不让其他帮派的人搞到胡狼的行踪，是吗？”

李斯特：“您很聪明，不过，在任务完成之前，请收起您的好奇心。”

他平静地说道，仿佛这件事情是那么顺理成章地就可以做到。

然而从常识都可以判断，对于单独行动的人来说，摧毁一处酒吧的难度肯定远超过从那里窃取安保数据。

我：“我能获得什么东西来摧毁这个酒吧？”

李斯特：“我会发给您我们掌握的全部情报。”

情报。不是炸药，不是燃烧瓶，甚至没有任何武器。看来眼前这位李斯特是铁了心让我自己想办法去制造“毁灭”了。

我：“这任务……我明白了，那么就让我试试看吧。”

李斯特：“欧阳先生，丑话得说在前面，就算您失败了，我们也不会再给您第二次机会，也没人会相信您是海盗帮派来的。毕竟，谁都知道我们不敢跟大人物明着对着干。”

我：“你说的没错，我马上就动身。”

李斯特见我如此配合，于是笑脸盈盈地伸出手：“稍后我会把更多关于慈木酒吧的情报发给您，祝您成功。”

手虽握了，从李斯特那里却感觉不到一点对我的信心。看来，我是被利用了。不过为了更加接近柠溪实现复仇计划，倒也不必计较什么。

我：“话说，你们有多余的用户识别模块吗？或者叫手机卡，我的手表可能需要一个。”

李斯特：“我明白，您需要的是那种不会被人查到真实信息，也很难被定位的手机卡，对吧？这东西我们有廉价渠道搞到很多，我现在就可以给您拿一个。”

李斯特从柜台下取出一块2044年的I4c型用户识别卡交给我，看来我的智能手表能用。

李斯特：“这块核心经过特别加密处理，很难查到真正的Ip地址，并且注册信息也来自于一个和你毫无关联的人，使用一周后就会自行注销，您完全不会有被人监视这样的后顾之忧。假如方才我们的交易没有达成，直接送客，我也会把这块核心交给您，因为我猜测您非常需要这个。”

我：“谢谢您。”

李斯特：“不客气。酒吧的位置信息和情报已全部快传给您。请在完成任务后快速逃离现场，注意身后是否有尾巴。”

我低头瞥了一眼手表屏幕上新接收到的邮件，里面包含了一份酒吧所在建筑的设计图以及内部电路和管道的布局之类的信息。

我：“我会尽快完成任务的，之后见。”

说完，我离开酒店走出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