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算了一番,寡妇营进展太慢,仅浣衣能养活几口人?朔风营在凉州上百年,能做的营生早被营里的亲戚们填过坑。膳堂、医馆、蒙学,反正能想到的都有。就浣衣还是韩老久成天闲着无事忙,这才没被人惦记。
护商卫倒是因祸得福,等孔汾走一趟我爹那儿操办完,很快就能像模像样。想起孔汾,见此刻天色已晚。于是闭门熄灯,去了幽冥界。
幽冥界,天机树下。
我托着下巴,看着虚空中的莲花花冠发呆。
身边传来窸窣声,没看,知道是他来了。
“明日一早去朔风营,任仓曹史。”我轻声道。
“仓曹史,六百石!夫人当真?”孔汾夸张地惊叫。
“你这人真会装蒜!刘歆弟子,太学生,哪个不是六百石起步?”我嗔道。
孔汾笑笑,“我发现夫人看着柔柔的样子,可遇事够狠。”
“嗯,怎么说?”我转过头问他。
“羌人的马奶酒度数可不低,夫人敢空着肚子干三碗!”孔汾,啪,抖开折扇。
我翻个白眼,这人神经病没治了。在幽冥界里抖折扇,说几次不听。
“不然咋办,郭孝不出面,我一女的,不对自己狠一点,能过这道坎?”我说着,忽然想起喝到第三碗时,似乎有人扶了我一把。
“喂?说实话,你们玩家是不是都有点,嗯,特异功能啥的?”
他能入我的梦,是因为戴着我的玛瑙镯子,那镯子和我是血契关系。可他凌空手把手帮我我写字,又能在我晕厥时扶着我,那就吓人了。
“什么特异功能?夫人莫非忘了,夫人戴着我的耳坠呢!”孔汾抖着折扇哗哗扇风。
“你说什么!”我吓一跳,“你不是说,就是个通话工具么?”
“嗯,没错!”他的折扇山响,“量子态的纠缠通感,我以为夫人知道……”孔汾转过脸,盯着我的眼睛。
“什么是纠缠通感?说清楚!”我不知为什么,感觉自己被他带了节奏。
“简单说,就是量子纠缠态的跨空间感知共享……”他一挑眉,嘴角微弯。
“然后呢?”我心慌得不得了。
孔汾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量子态同步隧穿效应传递……传递……”
“传递什么呀,你痛快点!”我气得要发疯。
他手一摊,“传递五感力场反馈,嗯,比如,触觉、嗅觉、痛觉什么的……”
我倒吸口凉气,这不是在直播隐私么?
“你能听见我说话?”
“身临其境。“
“你也能看得见我?”
“就如此刻。”
“你还能感觉到我?”
“海马体共振,无比真实。”
“那我和郭孝在一起,你也能……”
“嗯嗯,我向夫人保证,什么都没看!”
“喂,孔汾,你混蛋!”我气得发抖,指着他那张俊脸。
“干嘛又急眼?”孔汾满不在乎,“没这东西帮忙,夫人早死了!”
我一下子愣住,他说什么?
“安羌五策,我帮夫人写的吧!杀手射的箭,我帮夫人挡得吧!”他再次抖起扇子。
“胡说,明明郭孝在帮我挡箭。”
孔汾一把撕开衣襟,露出锁骨位置三处创口。“夫人什么眼神?郭孝挨了一箭就躲得八丈远,莫非夫人没看见?”
我咬着下唇,指着他的手兀自颤抖。
“我图什么!真是不可理喻。”孔汾,啪,收起扇子。
然后,他竟然,竟然掏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
我惊讶地几乎忘记,自己还在生气。
过了好一会儿,他指尖一弹,烟头顿时飞向很远的地方。
“那啥,夫人说的六百石,还算数么?”他腆着脸,问道。
“嗯,都说好了,哪能儿戏!”
“要不,夫人把耳坠还我?”孔汾厚着脸皮,言不由衷地问我。
我板着脸,“偏不还,我倒要看着你哪天长出针眼……”
就这样,我俩都沉默了,不知道坐了多久。
“走了,明日早些。”我飞向虚空,重返肉身的方向。
第二日,孔汾应约而至。
他换上了那身太学青衣,也就是曹操诗中那句青青子衿。飘逸的儒风和俊脸顿时让中军府几个将领纷纷侧目。
“在下,太学生孔汾,见过校尉大人。”
霍衍从没在姑臧城见过比自己还好看的面孔,咋看孔汾,竟然愣了一息。
我放下手中竹简,看向二人。
霍衍透着高大英武的硬朗,可面对辛玥却躲得老远。孔汾是俊俏的清瘦少年,却敢站在你身前挡箭雨。
完全不同的感受。
几个将领听见太学生三个字,都看得兴致勃勃。朔风营这是咋滴了?才来个娇滴滴的荀女娘当行军司马,这又来个娘娘腔的太学生。
霍衍当场宣布任命,太学生孔汾,任朔风营仓曹史。
几个将军顿时大为兴奋。
太学生哪个不是大汉朝的宝贝疙瘩!这可是朔风营上百年最有学问的账房。没错,仓曹史,对这几个将军来说,就是个管账的先生。
仓曹史归行军司马管,孔汾理直气壮地把自己的包袱搬进司马幕府。
索幸幕府还有空余房间,阿树和三哥又给拾掇出一间来。
就这样,我惊心动魄的行军司马生涯,拉开帷幕。
头一日开张,一件糟心事就扑面而来。
石羊峡一战伤亡太大,别的不说,寡妇营再次成了重灾区,将近三百多失去男人的女人面临官配。郭孝一直没顾上处理。
这不,我新官上任了。
头一桩就碰上糟心事,堆积逾尺的简牍,将要决定多少女人未来的命运?
我打开其中一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