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夏菊花脸皮够厚，小燕的话说得也让她接不上茬。

她连连搓着手，嘴里说着：“你看看这个妮子说的，那不都是误会吗？连公安都说人不是被打死的，要真是打死的，公安能放过他？”

小燕听她这么说，嚷嚷起来：“公安为啥放过他？咱们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他们是使了钱的？”嚷完一跺脚，哭着跑走了。

小燕一路哭着，径直跑到她住的马美兰的院子里。

马美兰头上顶个花布帕，正颠着个簸箕，在捡瘪麦子。

抬头看到她哭着跑进来，诧异地问：“燕子咋啦？谁惹你生气了？”

以前因为马美兰不爱说话，性子比较闷，李停刚从坡李庄回南洼里来时，大雁和小燕都爱去前院里玩儿。

后来李停和聂大梅闹时，连她们姐妹俩也捎带着骂上了。

大雁出嫁了，小燕除非去哄孩子，不哄孩子时，也不怎么往李停那院子里去了。

她每日待在马美兰屋里，人又勤快，屋里屋外看到活就做。

昊宸每天放学回来，不找亲妈也要先找小姑。

如今姑嫂俩的关系处得很好，马美兰都是亲昵地叫她燕子。

小燕向二嫂哭诉了夏菊花要给她说婆家的事情，说是要给三哥换亲，那个男人不但比她大得多，还打死过老婆。

她哭哭啼啼地对马美兰说，爹娘要是同意下这门亲事，她就去上吊或者投河，总之就是死，也不嫁给那样的人。

对于老钟要让小燕给文平换亲的事情，马美兰本来就替小燕抱不平。

但是碍于文同没了，自己人微言轻，对小叔和小姑子的事，都不宜参与太多。

况且小燕自己也同意换亲，她就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听小燕说，老钟和聂大梅要让她嫁的男人，就是前几年传的沸沸扬扬的打死老婆的那个，马美兰头脑一热，把簸萁往地上重重一放，一把扯下头上的布巾，拉着小燕的胳膊就往外走。

她一边往院子外面走，一边对小燕说：“别哭了，跟我去找咱爹说说去！儿子是亲生的，这闺女就不是亲生的了是吧？没的哪个亲爹亲娘，把闺女往火坑里推！”

小燕跑走了，夏菊花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很是尴尬。

聂大梅听夏菊花刚才说到公安，想起文平被抓的事情来，便冷了脸子，转头看着老钟：“他爹，这换亲的事情，小燕本来就不同意的，是我好说歹说，她才答应给她三哥换亲的。闺女已经够委屈的了，这事儿先依着她吧？”

老钟歉然地看着夏菊花，说：“那要不，她嫂子，孩子不愿意，这事就不再提了吧？那什么，你继续费心，要是以后有合适的媒茬，还得你操孩子们的心呢！”

这就是下逐客令了。

夏菊花有些尴尬，皮笑肉不笑地应了一声，不得不站起身来往门外走。

走到院子门口，刚好和马美兰小燕走个对面。

她讪笑着想和马美兰打招呼，马美兰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头一扭，直接进了院子。

她一改平时波澜不惊的样子，扬声对着老钟喊道：“爹，你咋啥人的话都信？怎么也不能把燕子嫁给打死过老婆的人吧？”

夏菊花讪讪地离开了，她心里非常清楚马美兰为啥不搭理她。

马美兰不搭理夏菊花，是有原因的。

大概是三年前，夏菊花曾经背着老钟家的人，私下给马美兰说过人家。

马美兰听她说话头三句还是那么回事，心里想着不能得罪她，于是就委婉地说昊宸还小，眼下自己还不打算找人家，好言好语把她打发了。

没想到她看马美兰对她客气，竟然打着马美兰的幌子，向想找媳妇的男方家里要吃的喝的，还要其他物品。

后来事情当然是没有成，那户人家问她要回东西时，她说那些东西女方用了。

她想着他们怎么着也不能亲自来到南洼里，找马美兰要吧？

没想到那男方的娘出了名的抠门小气。她儿子没有人说亲，当然也和她这个特点有很大的关系。

开始时给夏菊花东西，是因为自家儿子往四十上数了，眼看要打光棍。

这次好不容易有人给说了个寡妇，想着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要想娶媳妇儿，就得下本钱。

于是就顺从夏菊花的要求，要什么给她什么。

然而东西给她不少，却连寡妇的面都没有见着。

每次问及婚事，夏菊花就一推三六九。

最后看实在是推不下去了，这才编瞎话，说寡妇对这门亲事是中意的很，就是寡妇的公婆不同意。

因为他们想让这个守寡的二儿媳妇，嫁给自己坐过牢、不好找媳妇的三儿子。

她说的天花乱坠，人家却不买她的账了。

他们撇开夏菊花，托了南洼里的一个远房亲戚，连马美兰都不找，直接找到了老钟。

老钟虽然知道夏菊花的为人，却觉得无风不起浪，既不敢找马美兰过问这件事，也不敢和聂大梅说，怕她口无遮拦说出去。

于是只能去前院里找钟文松，合计这件事情。

父子两个商量了半天，后来还是钟文松说，让李停去探探马美兰的口气。

好歹她一个人也把昊宸拉扯到了八岁，一个女人，真的很不容易。

如果她有去意，他们绝不能拦着。

老钟连连说：“那哪能拦着呢！说实话她对文同，对咱们家，只有功没有过。不管好歹，文同这一门后继有人了……”

说到这里，老钟住了口。

他想到了李停结扎的事情，怕钟文松心里不痛快。

饶是他反应过来，也已经迟了。钟文松低下头，落寞地说：“是啊，好歹她给文同留个后……晴晴她妈结扎了，我这一辈子是铁定没有后人了！”

“我看文平婚事也难，文顺俩闺女，小七还小没有成家，眼下我们五兄弟，就只有昊宸这一棵独苗。”

“五门子一个儿，就算美兰她抬腿走了，咱们也得齐心合力，把昊宸养大。”

老钟看大儿子心里不好受，于是宽慰他说：“人这一辈子长着里，人家都说盖棺才能定论，哪里就能说命里没儿了。至于文平，我和你娘商量过了，就用小燕给他换一个罢！”

钟文松听老钟说准备让小燕给文平换一个媳妇，心下一阵难受，他问老钟：“这事儿……你和小燕说了吗？她愿意吗？”

“她心里肯定不痛快——可是你也知道，小燕这妮子良善，她三哥一直成不了家，她也着急，于是就答应给文平换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