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澜城的更鼓敲过子时三刻,东方家主府的朱漆长廊在夜色里蜿蜒如蛰伏的巨蟒,青瓦上凝结的露水折射着冷月光辉,将飞檐下的铜铃映得如同悬在半空的冰棱。帝临天贴着爬满青苔的廊柱前行,玄色死士服上绣着的暗金雷纹随呼吸明灭,宛如蛰伏在夜色中的雷兽鳞片。袖中星盘碎片震颤的频率突然加快,他垂眸望去,碎银般的光斑正沿着腕骨处的神纹游走,在石砖上投下几不可察的淡金色箭头——那是星盘自带的“万界推演”功能,正在标记巡逻队的盲区。
转过第三道九曲回廊时,前方拐角处传来兵器相撞的轻响。帝临天霎时屏息,后背紧贴冰凉的廊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的老茧——那是三年前在葬神渊与铁翼秃鹫恶战时留下的印记。两个身着玄色劲装的身影进入视野,腰间佩刀的吞口处刻着半枚齿轮纹,正是东方家暗卫的标志。
“家主那截断指送出去三天了。”左边汉子声音压得极低,刀柄在掌心转了个花,刀鞘与石砖摩擦出细碎火星,“教宗大人的齿轮阵Extract术果然邪乎,昨天我亲眼看见三长老的断手在铜罐里自己动弹,指缝间全是齿轮倒刺——”
“嘘!”右边汉子突然踹了同伴一脚,目光警惕地扫向四周,“这种事也是你能乱嚼舌根的?没听见前几日西跨院的王三么,不过多问了句‘异世使者什么时候走’,第二天就被炼成了人傀,关节处的齿轮转起来咔咔响……”
帝临天瞳孔骤缩。半月前在帝氏祖祠,他亲手斩下东方荣耀的无名指,那截带着神纹血迹的断指,此刻竟成了异世势力染指星盘的钥匙。星盘碎片在袖中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细密的齿轮纹路,与他胸口的焚世雷纹相互排斥,刺得他太阳穴突突作痛。
对话声突然中断。左边汉子的刀“当啷”落地,双目圆睁却再发不出声——帝临天不知何时欺近身后,指尖神纹化作薄如蝉翼的光刃,正贴在两人颈侧的大动脉上。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后颈的冷汗浸透了衣领,却在瞬间运转星盘之力,让两人陷入假死状态。“齿轮印记……”他捏住其中一人的令牌,青铜表面凹凸的齿轮纹路下,隐约刻着“机械教宗”的古梵文,与帝氏祖祠典籍中记载的灭世魔纹如出一辙。
血池密室的铜门嵌在影壁之后,门环上缠着枯黄的藤蔓,却掩不住门缝中溢出的腐臭味。帝临天指尖按在门上,神纹顺着门缝渗透,金属碰撞的齿轮声突然清晰起来——那是比凡界机括术精密百倍的运转声,每一声都带着异世能量的震颤。当他推开铜门的刹那,腐血与铁锈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宛如有人兜头泼来一盆陈年老血,呛得他喉间发甜。
室内烛火昏黄,二十座石制血池呈环形排列,池中血水泛着诡异的暗金色,仿佛溶入了万千细碎的齿轮。被囚禁者浑身缠着拇指粗的铁链,脚踝处的铁环直接钉入池壁,皮肤与血水接触的部位正不断冒出青烟,露出底下机械与血肉混杂的肌理。帝临天的目光扫过第三座血池时,呼吸陡然一滞——池底老者右肩的箭疤,正是十年前为保护他突围时,被东方家的穿云箭所伤。
“赵统领……”他低唤一声,正要踏出血池边缘的青砖,衣摆突然被一股大力扯住。星盘碎片在掌心发烫,他本能侧身,一支淬毒弩箭“噗”地钉在肩头,玄色死士服下的神纹光盾瞬间亮起,将毒液挡在皮肤外寸许。暗箭来自西北角的阴影处,那里本该是道石墙,此刻却裂开半人高的缝隙,齿轮转动声中,三具浑身覆盖青铜甲胄的人傀正缓缓探出机械臂,关节处的倒刺滴着青紫色毒液。
帝临天反手扣住袖中暗藏的雷纹飞针,却在看清人傀面部时浑身血液仿佛凝固——那是三张熟悉的面孔,皆是帝氏旧部的亲卫,如今眼瞳已被齿轮取代,下颌处裂开机械咬合装置,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他突然想起方才看守的话:“被炼成了人傀”,原来所谓的提炼血精,竟是将活人血肉与机械融合,生生制成没有灵魂的杀戮机器。
“吼——”最近的人傀突然发出机械摩擦般的嘶吼,手臂骤然伸长,五根金属指爪直奔他面门。帝临天向后急退,后背撞上冰冷的血池石壁,池中血水溅在袖口,立刻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他掌心按在池壁上,神纹之力顺着石砖渗入池底,齿轮转动声突然变得紊乱,血水表面泛起无数气泡——池底的齿轮装置,竟与他胸口的星盘碎片产生了微妙的共鸣。
人傀的指爪在距离面门三寸处顿住,胸腔内传来齿轮崩裂的脆响。帝临天趁机甩出雷纹飞针,针尖精准刺入对方眉心的齿轮核心,蓝紫色电流瞬间蔓延全身,青铜甲胄炸开,露出里面缠绕着齿轮的心脏——那是用活人心脏与机械核心拼接而成的怪物,此刻正迸溅出黑红色的血液与齿轮油渍。
“赵统领!”他顾不上追击剩余人傀,扑到第三座血池边。赵老的锁链深深嵌入肩膀,胸口半枚齿轮印记正在蚕食帝氏神纹,浑浊的眼睛里只剩零星的清明:“少爷……血池底下的齿轮阵连接着祭坛,他们要抽干我们的血精,给异世的机械大军充能……”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血水混着齿轮碎片喷出,“家主他……他早被教宗大人种下了齿轮核心,现在的东方荣耀,根本不是人——”
墙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至少有二十道气息正朝着密室逼近。帝临天咬牙扯断赵老脚踝的铁链,神纹之力注入对方眉心,暂时压制住齿轮印记的侵蚀。当他抱起老人转身时,却发现密室内所有血池的血水都在剧烈沸腾,池底齿轮正同步转动,在地面投下复杂的机械阵图——这是启动祭坛的前兆。
最后一道铜门轰然炸裂的瞬间,帝临天终于看见祭坛中央悬浮的星盘残片。那是帝氏祖传的寰宇星盘一角,此刻正被十二道齿轮状锁链贯穿,每一道锁链上都缠着东方家暗卫的尸体。他突然想起父亲在祖祠说过的话:“星盘乃创世鼎碎片,若被异世之力污染,六界将沦为机械坟场”,而眼前的场景,正印证着这个可怕的预言。
“少爷,快走!”赵老突然发力推开他,浑浊的眼睛里泛起决然,“老奴的神纹已被齿轮侵蚀,走不了了……去龙氏找紫悦小姐,她手中的逆鳞剑能斩断齿轮锁链!”老人扯断胸口的锁链,浑身血液化作血雾,竟在瞬间拖住了逼近的人傀。帝临天喉间发苦,却只能转身冲向暗门——他知道,赵老用的是帝氏禁术“血燃祭”,以燃烧精魂为代价换取片刻生机。
暗门后的甬道潮湿阴冷,星盘碎片的指引突然变得紊乱。帝临天贴着石壁前行,指尖触到凹凸不平的刻痕,借着微光看去,竟是密密麻麻的齿轮咒文,每一道都在吸收他体内的神纹之力。当他终于看见甬道尽头的月光时,身后突然传来骨哨的尖啸,那是控制人傀的指令,伴随着齿轮转动的轰鸣,至少十具人傀正从暗门涌出,关节处的倒刺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星盘碎片,表面的齿轮纹路正在吞噬雷纹光芒。突然,胸口的焚世雷纹剧烈发烫,一道雷光自掌心迸发,在甬道地面刻出巨大的雷纹阵图。“轰!”第一具人傀踏入阵图的瞬间,青铜甲胄被雷电撕成碎片,露出里面跳动着的齿轮心脏。帝临天趁机冲出甬道,却在抬头时浑身冰凉——东方家主府的 rooftops 上,数十道身影正持着弩箭瞄准他,月光照在弩箭尖端,泛着淬毒的幽蓝。
而在他左手边的阴影里,一个戴着齿轮面具的身影正缓缓鼓掌,袖口露出的机械臂上,齿轮倒刺还沾着新鲜的血迹:“帝家余孽,你以为星盘的万界推演能看透所有机关?”机械音带着金属特有的卡顿,“从你踏入血池密室的那一刻,齿轮教宗的‘机械之眼’,就已经锁定了你的神纹——”
话音未落,帝临天突然感到心口一痛,星盘碎片在怀中剧烈震颤,表面竟浮现出东方荣耀的断指虚影。他猛然想起看守的话,那截断指被用来提炼星盘残息,此刻怕是已被种下了追踪咒印。来不及细想,他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雷纹飞针上,借着爆炸产生的气浪跃上屋顶,却在落地时瞥见远处角楼之上,东方二长老正举着骨哨冷笑,腰间悬挂的,正是父亲帝海天的贴身玉佩。
夜色更深了,苍澜城的钟声沉闷地响起。帝临天在屋顶飞跃,衣摆上的血渍与齿轮油渍混合,在月光下画出斑驳的轨迹。他知道,这一晚的潜入并非徒劳——他不仅确认了东方家与机械教宗的勾结,更从赵老口中得知了龙氏圣女的线索。但此刻,他掌心紧握着从血池密室带出的齿轮碎片,上面刻着的异世文字正在与星盘碎片共鸣,那是一段古老的警告:“当齿轮啃食完最后一滴神血,凡界的心脏将停止跳动。”
而在东方家主府的密室深处,东方荣耀正盯着水晶球里帝临天的身影,无名指断口处缠着的齿轮绷带渗出金光。“追,不惜一切代价。”他声音沙哑,眼中却泛着狂热,“葬神渊的机械尸傀群已经苏醒,就算他能逃出苍澜城,也躲不过教宗大人布下的——”
话未说完,水晶球突然炸裂,飞溅的碎片在地面烫出焦黑印记。东方荣耀瞳孔骤缩,只见那些印记竟组成了帝氏神纹的形状,而在印记中央,一枚细小的雷纹正悄然蛰伏,如同等待破土的惊蛰之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