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攻打甘泉县(1 / 1)

刘处直和郭世征率骑射手堵截失败后,回扎营地和高迎祥一合计,这十万两白银确实很重要。如果能抢到手,对两营也是很大的补充。

最近一个多月,刘处直发赏三次,营里现银已经发完了,正好也需要这笔钱。而闯营就更不用说了,钱就从来没够用过。既然有这个机会,高迎祥更不想错过。

但现在甘泉有了正规官军入驻,加上已经暴露,知县多半已经动员民壮上城了。要打就需要合计合计了。对于攻城,两营都没太多经验,刘处直就让李三先介绍介绍县城的地形。

李三站起来一拱手,说道:“各位掌盘子,这县城坐落在洛水之畔,西面无法进攻,南门有很多山峁不好集兵,所以就只能渡过洛河打北门和东门。我看到甘泉县已经有所防备了,估计民壮也征集齐了,城上的垛口都站的满满的,要打没那么容易。”

高迎祥大大咧咧地说:“既然流民想跟我们一起吃饭,那就得拿出表现来换。明天他们先背土去填平护城河,咱们也不要他们打什么仗。把护城河填平后,剩下的事都是我们兄弟上。”

刘处直也是这样想的,但又不好说出来,就表示支持高大哥的决定。

“既然没啥事,就吃饭吧,我老高都饿的不行了。晚上再用沙袋装土准备好。甘泉这护城河只有一半的水,按大明县城的规制来说,一圈是七里多。咱们攻两面,每面宽度是六百步。护城河大概有个三丈深,又结冰了,填土倒也方便多了。我估计一万多袋就能填平一面。”

“好,既然这样,那就回去准备吧。明日卯时造饭,辰时进攻。”

晚上用过饭后,刘处直指挥跟着营里的流民开始装沙袋,一人发了两个袋子让他们自己装。人多力量大,很快就好了。刘处直告诉他们好好睡一觉,明天吃饱了跟着打甘泉县。

翌日辰时,克营万余人按照昨天分工包围了北门。城墙上果如李三所说,每个垛口都有人,看来这下是真不太好打了。

刘处直拿着喇叭对流民说道:“既然想吃饭,还想吃饱饭,那没有那么简单。义军兄弟们也需要打仗,更别说你们了。不过你们刚入营,也不让你们登城。看到前面护城河没有?你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填平它。”

“老弱和小孩不用去,能动弹的妇女和青壮都背土去。如果谁不愿意去,现在就可以退出,我决不强求。昨天今天两顿饭,就当我做善事了,你们现在就走。”

待到现在的大部分都是打定主意要留到营中的,走的人极少。而老弱貌似也没多少,延安冷了一个多月了,老弱早就扛不住了。这些有家人的都是夫妻带孩子。

“好,这不是我逼你们啊。既然你们愿意,那就列队。三百人一组背土过去,回来的找李营官领一个木片。拿到三个木片的就不用去了。最后看身体状况,当正兵还是当辅兵。”

第一批三百人开始背土往前冲了。全营所有弓箭手、鸟铳手抵近六十步掩护他们。在这些流民进入城上攻击范围后,上面的人开始反击了。三眼铳和弓箭开始往城下射,不断有人倒下。而垛口上也有守军被射中,不过相对来说要少得多。

还有个守军试图放炮,不过这个嘉靖年间的老古董不太听使唤,直接炸膛了,炸死这个垛口附近的七八个守军。

守城的把总杨勋见状大吼道:“别放炮!这些都用不了了!我们人不少,就射箭放铳!”

第一批填护城河的,只有一百五十人往里面丢下了沙袋跑了回去。第二批人就有一百五十人不背沙袋,而是空手跑过去捡沙袋。而上一批回来的人重新编组,排最后等待着下一次去。

待这批流民基本上都去了三次后,终于是把护城河给填平了。刘处直敲锣让弓箭手和鸟铳手都回来。刚才掩护他们,也有十几人阵亡。

回阵之后,刘处直准备了糖水让这些人喝,借此恢复体力。糖非常珍贵,刘处直自己都没舍得喝过,也就一些大士绅家里能找到。全营就四五斤,这次弄了一大锅糖水让弓箭手补充体力,等下步兵进攻时有力气射箭。

趁这个时间,刘处直让陆雄数了数回来的人数。好家伙,早上五千多人的流民,现在只剩了三千了。不过征战一年多见过的死人太多了,打仗难免有伤亡。既然要当兵吃粮,就得有付出。总不能让自己营里的人去扛沙袋吧。

刘处直按照约定对他们说道:“你们好生休息,打完仗把你们编入营伍,以后大伙就是一家人了。”

甘泉县城墙上,河西兵备道张允登站在城门楼上,望着一里多外扬起的尘烟。流寇已经暂时退下去了,而第一道屏障护城河也没了。张允登看的真切,这些填护城河的全都是普通流民。

他大骂流寇驱赶普通百姓填壕。而城上有个老者正在撰写县志:“崇祯三年正月乙巳,流寇驱民填堑,死者甚众,遂引去。”

如果以后刘处直兵败死去了,他在历史上的形象就是大魔王级别的了。这次事件会有无数种加工方式,让后人狠狠的批判他。这些流民已经失去土地、失去一切、快饿死了,加工后就会变成刘处直从地里抓了这些农民来帮他攻城,这些人不同意就要被杀。

当然,刘处直现在不知道县志写的啥。他正在披甲,等下撞开城门后他也要上。里面穿着锁子甲,外套一件扎甲,这已经是目前全营防护最佳的套装了。锁子甲只有几十件,扎甲更是只有十几件。冲锋提振士气和保住自己的命并不冲突。

后营第一梯队,前营第二梯队,推着楯车、云梯车还有撞门车就上了。而中营作为预备队,等城门破了或者城墙那边需要增援就马上上去。

城墙上,张允登正在重新布置:“传令各门严守!火铳填药子!”

接着,张允登转头对把总杨勋道:“你带二十骑从北门出去,绕到敌军侧翼袭扰。”

“兵宪大人,贼寇马军也不少,我们这二十骑出城用处不大,还是死守吧。流寇老本死多了,自然就退了。”

张允登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就不要求杨勋出城了。

此时,知县郭永图气喘吁吁地跑到北门,青布官服上沾满尘土。这位知县一夜未眠,到现在一直组织百姓往城头搬运石块、沸油。

“兵宪大人,四门都已按您的吩咐放置了杂物。”郭永图指着城外,“看情况,流寇老本准备上了。”

张允登顺着方向看去,见数千流寇已经列阵准备上了。“郭知县,你传令让妇女老弱都躲好。这些流寇驱赶百姓填护城河,不是善类,我怕城破了他们会屠城。”

巳时三刻,锣声响起。克营在城外列成五个方阵,最前排的推着几十辆楯车,中间是云梯车。阵中推出一辆包铁皮的撞车,车轮碾过冻土,向着甘泉县城冲了过去。

“火铳手准备!”杨勋高喊。八十名穿着鸳鸯战袄的火铳手在垛口后列队,黑色的铳管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当克营进入八十步距离时,杨勋的佩刀挥下:“放!”

铳声响成一片。一部分铅子打在楯车上没有什么效果,躲在后面的披甲先登的人无碍。但中间拿长枪的普通农民军如割麦般倒下。打了这么久的仗,军纪也是有的,后面的人立即补上空缺,冲锋速度丝毫未减。

“弓箭手补射!”

箭雨越过火铳手的头顶倾泻而下,楯车掩护不到的地方又有数十人中箭倒地。可农民军人数实在太多,加上护城河已经变成平地,很快二十几架云梯就搭好了。

“沸油!”

滚烫的火油顺着云梯浇下,紧接着火把掷出。两架云梯瞬间燃烧,攀爬的几个披甲的士卒惨叫着坠落,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焦糊的气味。

刘处直命令所有弓箭手对准刚才的位置压制,然后后面的云梯车重新搭上去。披甲的士卒一起往上爬,接着拿长枪的在后面补充。撞门槌赶紧撞。

郭永图在城门后面放了很多杂物,但是这个门本身没办法加固,很快便摇摇欲坠了。不过有杂物抵挡,这个门虽然垮了却没有倒。几十个人赶紧去清理杂物,但这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清理干净的。

城墙上官军虽有四百精锐负责防守,然而还得去一半防守东门那边的高迎祥。这面城墙主要还是巡检司的兵和民壮,官军来往增援,但是力有不逮。史大成带着十几个披甲的老本兵先登,占据了一块位置。

接着,十余名拿着长枪的士卒翻过垛口,守军立马和他们厮杀在一起。杨勋看到有个头戴毡帽的壮汉挥舞狼牙棒,接连砸碎两个官军的脑袋。他有点害怕了,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

而张允登看到这边已经陆陆续续有二十多个人上来了,慌忙命令来增援,补上缺口。几十个官军精锐赶了过来,史大成也不敌,只得带着剩下的七八个人翻下梯子退走了。

正午时分,刘处直命令暂时退却。城墙上下堆积着二百多具尸体,守军也折损二百多。尤其是他带来的官军,只剩不到一百五十人还能作战了。张允登靠在垛口边喘息,发现佩剑已经砍出七八个缺口。

“大人,东门告急!”一个满脸是血的军士跑来报告,“流寇正在冲击城门,那边流寇人多势众,杂物快要被清理完了。”

张允登抓起水囊灌了两口,命令道:“杨勋,你带着民壮赶往东门增援那里,切记不能丢了。”此时,东门已经大开,闯营的人正在轮番清理。

“倒金汁!”

守军抬起沸腾的粪锅,从城门上方的孔洞倾泻而下。城外顿时响起非人的惨嚎——这种滚烫的粪水会造成难以愈合的溃烂。下面清理杂物的行动停了片刻,但很快又以更猛的势头继续。

未时二刻,刘处直发动第二轮攻势。这次还是先派弓箭手、鸟铳压制城头守军,掩护部队前进。张允登蹲在垛口下,听着箭矢“哆哆”地钉在土墙上。突然一支箭擦过他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火铳手还击!”

稀疏的铳声响起——火药已经所剩无几。张允登冒险探头,看见六十步外一个小土坡上面站着个披甲大汉正指挥进攻。

“那应该是一个贼渠吧。”

张允登夺过一张弓,搭箭瞄准。箭离弦的瞬间就射中刘处直胸前,不过距离太远了,加上双甲防护,并无大碍。而刘处直见无碍,继续指挥攻城。

战斗持续到申时,两门的农民军终于退去。张允登官服已经被血浸透。他踉跄着走到城楼,看见郭永图正在给伤员包扎。这位文官的官帽不知丢在哪里,发髻散乱,手上全是血泡。

夜幕降临前,守军清点出阵亡一千多人,能战者不足三百了。箭矢将尽,火药用光,连沸油都只剩最后两锅。

“明日……”郭永图说道,“明日怕是守不住了。”

张允登望向城外连绵的篝火。农民军至少还有七八千人,而他们……他忽然抓住郭永图的手臂:“郭知县,你走吧,去禀报朝廷,就说我张允登无能,未能将饷银安全送到。”

“那兵宪大人您?”

“我守到最后一刻。”张允登解下佩剑,摩挲着剑身上的铭文,“总要有人为这十万两饷银负责。”

而农民军这边也不好受。刘处直一天就损失了五百多人,披甲先登的死了,铠甲都拿不回来。而高迎祥这边伤亡更大,他不计代价的猛攻五次,损失一千多人。

“高大哥,明天再打一天吧,不然人就白死了。不过我们换个方式,不打东门,集中我们的精锐直接猛攻北门。”

“好,休整一夜吧,明日一举拿下。”

次日卯时,锣声再起。这次农民军集中攻击北门,箭矢如飞蝗般覆盖城头。张允登刚下令还击,就有人跑过来说,流寇已经清理完杂物冲进来了。

“堵住门道!”可是巡检司这些人,你让他守城还行,面对面野战他们没胆子。两营士卒如决堤洪水般涌入。

“杀!”张允登率最后能战的二十多官军冲下城墙。

巷战比城头搏杀更加惨烈。张允登捡起一杆长枪和农民军肉搏,官军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他独自退到县衙前。

“这位大人!”刘处直走到他面前说道,“降了吧!我敬你是条好汉,放你回去。”

张允登拄着长枪喘息,见刘处直来了突然暴起,长枪直刺过来。刘处直侧身闪开,四周的士卒一拥而上,七八件兵器同时刺入张允登身体。

张允登死后,郭永图从县衙走了出来,面朝京师方向一叩首。然后整了整破烂的官服,昂首道:“大明延安府甘泉县知县郭永图,请死。”

这一天遇到两名忠臣,而且郭永图甚至还在组织百姓撤离。刘处直很不解,没有杀他,而是问他:“我们义军军纪不说完美,至少从不杀戮良民。犯了军纪的我都处置了,你这里作秀是给谁看呢?”

“呵呵,逆贼,昨日驱流民填护城河的事忘了吗?史书上会骂你几百年的。”说罢,捡起地上的刀自刎了。

刘处直看到这两个人都死了,想解释也没地方解释了,只能命令将他们两个埋了,然后控制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