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劝官军入伙(1 / 1)

夹皮沟的山谷里,血腥气还未散尽。

刘处直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望着谷底横七竖八的尸体和一片的俘虏,双手扶着自己的腰刀。战果统计已经出来了。

高栎前营溃散的士卒已经收拢回来了。战死的四百,有五百多人回来了。中营后营有七百多弟兄战死,亲兵营战死一百人。全营受伤的有六百多,能救回来的恐怕只有一半轻伤的。这还是刘处直告诉他们要干净棉布包扎,平常用热水煮一煮。不然就古代这种情况,受伤的士卒大批都得死。

此战全营阵亡一千一,消灭俘虏官军六百五。两百号官军俘虏目前正坐在前面。缴获了盔甲六百套,但很多毁损不能用了。陆雄正带着人清点,还缴获了很多腰刀、长枪、三眼铳、弓箭和箭矢。马因为交战跑掉了一部分,目前找回来了一千多匹。这战对于现在的农民军来说,算是胜仗了。

“大哥,这些狗官兵怎么处置?”李茂大步走了过来,“有些弟兄们父子兄弟都在营里的,这一仗打没了。这些人说要砍了他们报仇。高栎他们则是想把官军给收了,补充下战损。”

刘处直没有立即回答。他目光扫过那些灰头土脸的俘虏。扒下铠甲后,他们大多穿着破烂的鸳鸯战袄,有的连鞋子都坏了。这些人和他一样,都是普通军户出身,只不过运气好被吸纳到了营兵里面。

“跟我去看看吧。”刘处直跳下了岩石,李茂也跟着下去了。

俘虏被集中在一起,周围站着持矛的农民军士兵,不时有人朝里面辱骂。刘处直走近时,俘虏们骚动起来。有人惊恐地往后缩,也有人恶狠狠地瞪着他。不少俘虏害怕这个贼渠杀光他们出气。

李茂拔出刀对空气劈了一下,叫他们都老实点。刘处直抬手制止了他。他注意到俘虏中有个头发都白了的老兵,正护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兵。那孩子右臂受了伤,用一块脏布草草包扎着,血已经渗了出来。

“给他重新包扎。”刘处直对身边的亲兵说,然后转向俘虏们,“我不会杀你们的,想请你们入伙。我知道你们暂时还不信任我。请想想清楚,你们为谁卖命?那些克扣你们军饷,把你们当牲口使唤的将军?还是那个你们家乡颗粒无收却还要加征辽饷的皇帝?”

俘虏中一阵骚动。那老兵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投来感激的目光。那小兵是他孙子。他儿子几年前被套虏打死,儿媳也改嫁了。孙子一个人没法生存,只得用全部家产贿赂上官,将孙子弄进了营兵也好照应。之前看到孙子受伤,手臂上血流如注,他急坏了,找了一片破布包上,但是没有用。

见这个贼渠不杀他们还给包扎,老兵打心眼里感激。一听说贼渠想招他们,心里已经同意了,但还在观望其它人怎么做。

这时候,一个军官怒骂道:“放屁!你们这些反贼,朝廷大军一到,全都得千刀万剐!”李茂冲上去就是一脚,那军官闷哼一声跪倒在地。“再叫!老子先剁了你!”

刘处直阻止了李茂。他走到那军官面前蹲下:“你是把总?”军官啐出一口血沫:“正是!要杀要剐随你便!”

刘处直摇摇头,站起身来对所有人说:“我刘处直一年前也和你们一样,是延绥镇的军户。我爹打蒙古人死了,上面补偿了两吊铜钱。我娘因为营养不良生下我就去世了。从小把我带大的叔伯因为所里百户贪财物想杀我们,他掩护我跑路时被砍死了,我连他尸体都没找回来。”

刘处直的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清晰:“你们中有多少人也是在卫所里面被逼得活不下去才去当营兵的?当了营兵后领了几次饷银?”

刘处直让刚才那个重新包扎手臂的小兵站起来说说。那小兵说,去年他进了营兵到现在九个月了,只领了两次饷银。

“那个老兵,你也说说吧。”头发花白的老兵站了起来,说道:“我从军已经三十年了,当初还跟着杜总爷援辽。我记得也就神庙老皇爷那会,饷银能月月发,但也不是全饷,差的那些都是年底再补上,都被军官拿出去放印子钱了。到了先帝那会,我们欠饷就更严重了,经常性的几个月不发或者只发一部分,而年底也不再补回来,一直持续到现在。我孙子说的对,这九个月了大伙们只领了两次饷银,合一两五钱银子。”

刘处直解开自己的衣襟,露出肩膀上还有胸前的伤疤:“肩膀上伤口是官军留下来的,胸口有一道也是,而其它伤痕都是前几年被百户毒打留下的。我差点就死了。咱们都是穷苦人,跟着我打官军肯定比你们回去当营兵强。”

刘处直猛地提高声音:“愿意留下的,我以性命担保,有饭同吃,有衣同穿!不愿意的,现在就可以走!”

俘虏们面面相觑。那老兵突然开口:“你说话算数?”

“我刘处直对天起誓!”

老兵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身边小兵的肩膀:“娃儿咱们留下吧。打了败仗回营也要受军法。”他转向刘处直,“老汉我活了快五十了,见过太多说话不算数的官。你要是骗人,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刘处直大笑,伸手扶住老兵:“老哥放心,我们义军别的没有,就是说话算数!”

见此,不少官兵纷纷说想留下来跟着义军。见此,刘处直脸都笑烂了,一边挨个认识一边说道:“加入的都是好兄弟,以后一起吃饭一起洗脚。”

有个官军问道:“大王,洗脚还要一起?咱们这么多人也没那么大盆子啊。”

“这个是通俗说法,洗脚的意思就是找鸡。”

这么一说就都明白了,所有人都热烈回应。刘处直也算暂时让他们信服了。

那把总突然大喊:“别听反贼的!朝廷大军来了,你们跟着反贼只有死路一条!”

“闭嘴!”老兵突然一脚踹在军官腿上,“你克扣我们半年军饷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他转向其他俘虏,“弟兄们,想想家里的老娘孩子!这些当官的什么时候把我们当人看过?”

除了这个把总,其它人都加入了克营。而这个把总被刘处直一刀砍了,实在太聒噪了。

夜色降临,营地里燃起篝火。刘处直让辎重营把好吃的都拿出来,煮了一大锅干饭,还有腌肉和咸菜。官军降兵和以前的士卒围坐在一起,虽然还有些拘谨,但敌意已经消融不少。

刘处直望着跳动的火焰,大声说道:“弟兄们,记住,我们的敌人从来都不是穷苦百姓,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他们下手。这是军规,犯事的我可不认人,其它事都好说。”

融洽的氛围下,崇祯二年七月最后一天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