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一梦永恒(1)(1 / 1)

拆青解绿,夏日沉沉。浓荫里好像要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白日做梦一样妄想将时光困在这方寸之地。

世间的兴衰变化总是不为人力所改变的,就像大工业革命必然要用机械的轰鸣在封建的土地上建构新的鳞次栉比,春花嫩芽总是要在每场大雨过后褪去斑斓,变成浓墨重彩的极夏。

所以当绿眼睛的路西法先一步支撑不住这具解构的身体,率先离去,似乎也是命运使然。他倚在廊柱边看褚瑾修剪玫瑰时,忽然发现自己的力量正在被吞噬正在消失。

天道尚且不能容忍天使和恶魔这样的强大生物阻挠人类社会的进程,又怎么可以容许两个强大的超乎想象的魔种共存呢?

——哪怕他们被一根名为“瑾”的锁链紧紧地栓在了避世之地,只在偶然间得以窥见这世间轰鸣不止的改革变迁。

那着实是一个很平凡很平凡的日子,天堂离开了神明,离开了偏爱,离开了勤勤恳恳的光明生物,只剩常年被光明笼罩的一片灰白死寂。

天堂的圣光永不熄灭,却再也照不进活物的眼睛。曾经繁茂的圣树只剩下苍白的轮廓,像一具具被抽干生命的标本。没有任何一种人类社会的正常作物能在如此不停的日光下存活下来,这片神往之地已经只剩下庄严巍峨但是无人问津的建筑物,只在最偏远处的森林里面还残存着活物的声响和绿意。

“瑾,”路西法把下巴搁在爱人肩头,墨绿的瞳孔像两盏将熄的灯,“我想吃冰淇淋,抹茶味的。”那双曾经令整个地狱战栗的眼睛,如今只剩下在注视爱人时才泛起的一点微光。

他难得安安静静坐在褚瑾边上,双腿悬空晃荡。脚下是千万年如一日的幽深林海,浓绿得几乎要流淌出来。这里没有春花,没有秋叶;没有紫藤花,没有那些鹅黄嫩绿,有的只是这个被神明遗忘的永恒盛夏。

“人类社会现在是冬天。”褚瑾任由身边人牵着手,感受那曾经能捏碎星辰的指节如今正虚弱地把玩着自己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天。

“哦......”路西法委屈巴巴回应,睫毛在小麦色的皮肤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难得任性,“可是我想吃。”

他忽然凑近,冰凉的鼻尖蹭过天使的颈侧,“上次你为了哄他,都没吃我喜欢的口味。”

小路西法在那天之后再也没有强大起来,两个人谁也不肯让谁,最后选择陪着褚瑾一起经历这世间的衰落。

这个向来争风吃醋的家伙也感受到了自己难以逆转的衰弱,虽然他讨厌这个被认为是小三的人,但是他不愿意看到褚瑾难过,此时此刻正窝在天堂的图书馆里面,查找那些晦涩难懂歌颂神明的大部头着作,以希冀找到一点求存之法。

浓密的树林里忽然有很轻很轻风吹过,褚瑾闭上眼睛,吻了吻沉睡的爱人的额头。

这个吻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新雪上。但是好像一粒雪子飘进无望的沙漠那样唤醒了干涸的旅人。

下一刻,他的手腕被紧紧抓住。褚瑾下意识睁开眼睛,望进了一双亮亮的眼睛里。

他说:“褚瑾,我爱你。”

那里面盛着整个星河,还有这混沌世间最纯粹的最固执的感情。

于是岁月流转,星河沉沉。

褚瑾抱着那具尸体从悬崖落下,但是命运像是开玩笑一样给予他荒诞的慈悲与图存。

无望的被遗弃讨伐者跌入了绿意荡漾的深水静潭,垫背的那个被家乡的温水包裹。他意识迷蒙了,在“回去”和“睡一觉就好了”里面艰难抉择,最后失去了最后一丝精力,任由珍贵的血液弥漫,在水里化开。

而被护着的那个睡得在一片绿意盎然里面,肚子里填的是难吃的干巴饼子,抱着的是最喜欢的大哥哥。那些猩红的丝缕缠绕着褚瑾的黑发与衣袍,又被他怀中人苍白的唇瓣狰狞的伤口无声纳入。

迷茫的大妖无知无觉,沉沉地安眠在一片寂静的湖底。

边上的植物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疯狂蛄蛹根系,汲取那被浸染的潭水。

它们像一群虔诚的信徒,用藤蔓与苔藓将沉睡的万生梅层层包裹。枯骨与新生在湖底交织,寂静在涌动在生长在蔓延,最后长成一座参天的水下森林。

百年匆匆,神絮沾泥,枯骨朽朽化灰,孽障啼泣折陨,有什么在无声处汇聚,有什么在无尽处痴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