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笑一声,他感觉自己浑身都是疼的。
前几天没休息好的缘故加上时不时的头痛,甚至刚才自己用最快速度跑到斯图加特身边时好像崴到脚了……
捂着自己被齿轮砸到麻木的肩膀,苏回忆着刚才与斯图加特在一起的情形,他将遮住眼睛的头发捋开,又从兜里摸出了一根烟。
忍着疼痛点燃,抽了一口,苏感觉身体的疼痛也减轻了不少,长期处于高速运转的思维也放缓了。
“快!分组救治伤员!”
很快,一群穿着白大褂拎着医疗箱的医护人员跑了进来。
苏正闭目养神,嘴里又吐出了一口烟雾。
“睁眼。”
熟悉的冷声传来,苏轻笑一声。
“笑什么?”斯图加特不满的问道。
“你前几天不是躲我吗?”苏将烟从嘴上拿下,抖了抖烟灰,“现在又来给我包扎?”
“……可以换人。”斯图加特的声音依旧冰冷,仿佛刚才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
苏看着斯图加特从医疗箱中拿出了酒精和棉球,他乖乖将大衣脱下,将手臂上的伤口露给了面前的人。
消毒棉球触到撕裂的伤口时,苏的睫毛颤了颤。
斯图加特攥着镊子的手指关节发白——那些翻卷的皮肉下渗出的鲜血正散发着某种异香。
“齿轮是锈的么?”斯图加特垂眸用纱布吸掉渗血,刻意忽略对方衣袖下绷紧的肌肉线条,“感染概率37%。”
“概率学不该用在人体上。”苏叼着烟含糊地说,斯图加特垂落的银发扫过苏的手背。当棉签突然重重压进伤口,他闷哼一声咬碎了滤嘴,烟草碎末落在斯图加特挽起的袖口。
斯图加特拿着绷带的手一顿,她余光看到苏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新鲜伤口渗出的血正沿着脖颈蜿蜒而下。
“总说金属有记忆。”苏忽然开口,烟灰随着风飘向那已经报废的巨大机器,“每块钢板都记得锻造时的温度……”
斯图加特强迫自己将视线固定在对方手臂的擦伤上,包扎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
苏则静静看着斯图加特为自己的手臂缠上绷带,随后又将大衣重新披到他肩上。
将染血的棉球丢进垃圾袋后,斯图加特在医疗箱里翻找片刻,抽出一枚创可贴。
她盯着仍在吞云吐雾的苏,冷声道:“烟拿开。”
苏虽面露疑惑,仍顺从地掐灭烟头。
下一秒,斯图加特半跪起身,左手撩开苏额前碎发,右手利落地将创可贴覆上他眉骨的伤口。
创可贴边缘在苏眉骨处微微翘起,斯图加特拇指无意识地抚过那截裸露的皮肤,她又触电般收回手。
而苏突然伸手握住斯图加特有些颤抖的手腕。
人类掌心的温度烫得斯图加特瞳孔骤缩,医用酒精在金属地板上流淌成蜿蜒的银河。
“你在害怕什么?”苏淡蓝色的左眼倒映着斯图加特紧缩的瞳孔,“这些天...”
警报器残骸突然迸出最后的电火花,斯图加特借着这声炸响抽回手臂。
“科学家要有殉道者的觉悟……”苏再次开口,烟灰随着指尖颤动簌簌飘落,“我之前也碰到过这种情况,了解,所以……”
“为什么要说这些?”斯图加特打断苏,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绷到极致的琴弦。
苏吐出的烟圈碎在了空气里,他缓缓道,“因为你在听。”
斯图加特没有回答苏,慌乱似的转身收拾器械。
身后传来布料窸窣的声响——苏正摸索着重新扣紧衬衫,泛红的指尖三次才系上银纽扣。
“为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句让苏的动作停滞。
斯图加特背对着他,日光从破损的穹顶倾泻而下。
“什么为什么?”苏将烟蒂按灭在金属地板上,星火在阴影中明灭。
“你扑过来的时候……”斯图加特顿了顿,“那些金属碎片离你的太阳穴只有三公分。”
实验室深处传来水管爆裂的闷响,冷却液正顺着扭曲的管道滴落,在嘈杂的空间中竟敲打出诡谲的节奏。
“我去我就说……火箭实验室出事了,你不信!”
卡梅隆的辩论声从门口传来,其中还夹带着南的喊叫声,“老天爷老天爷……老列巴会杀了我的!”
南的皮靴在防爆灯下扬起浮尘,他像颗失控的炮弹般冲进实验室,扫视了一圈便发现了在墙边的苏和斯图加特,又像是想到什么,猛地向后退去。
而身后的卡梅隆只来得及抓住他的风衣下摆,却跟着踉跄栽进实验台。
“咦咦咦!!!”鹿几话音未落就被南的后背撞得倒退三步,手中纸盒里的扳手叮叮当当撒了一地。她条件反射抓住最近的金属支架,却忘了那是被爆炸震松的通风管。
苏和斯图加特刚起身就被这串变故钉在原地。
两人有些懵的看着通风管轰然坠落,在即将砸中鹿几的瞬间,卡梅隆的军靴堪堪踢偏了坠落轨迹。
金属管擦着鹿几的马尾插入地板,震起的图纸像白鸽般扑棱棱飞散。
“你他妈...”卡梅隆的咒骂卡在喉咙里。他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军装纽扣崩开两颗。
南则四仰八叉的倒在了地上,鹿几在忙着捡地上的扳手。
南却浑然不觉自己引发的混乱,他瞪大眼睛盯着墙角的斯图加特和苏。
苏半敞开的领口还沾着血渍,斯图加特指缝间缠绕的绷带垂落在地。
“你们在...”南的喉结动了动,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坏笑,“哦——”
这声拖长的尾音惊醒了凝固的时间。
斯图加特后退半步的动作与苏扣紧衬衫的动作同步发生。
前者踢开脚边的医用镊子,后者将烟头碾灭在靴底,整套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鹿几揉着撞青的手肘从满地狼藉中抬头,下一秒立马揪住了南的耳朵:“数三下,转身,闭眼,否则今晚睡走廊。”
“疼疼疼!”南龇牙咧嘴地转身,却偷偷从指缝往外瞄,“老列巴你衬衫扣子系错了!”
卡梅隆噗嗤笑出声,他斜倚着歪倒的金属柜,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衣服:“建议某些人下次记得锁实验室的门,毕竟...”
随后,卡梅隆又故意用绷带指了指天花板的监控探头,“我们的冯主任最爱看午夜剧场。”
苏系纽扣的手指顿了顿,:“一号实验室的监控上周就坏了。”
“你怎么知道?”卡梅隆挑眉。
“我拆的。”苏转身去捡散落的图纸。
斯图加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却撞上鹿几略带疑惑的目光。
南突然抽动鼻翼,“等等,这什么味道?”他狗似的凑近斯图加特,在对方抬脚踹人前敏捷后跳,“血!你俩谁受伤了?”
这句话像按下某个开关,卡梅隆和鹿几同时看向苏颈侧的绷带。
斯图加特则抬脚将染血的棉球踢进阴影。
“推进器爆炸。”苏轻描淡写地展开皱巴巴的图纸,“工伤。”
“工伤需要贴这么近包扎?”南抬了抬头,“我上次被玻璃瓶划了一大条口子,某位可是把酒精瓶扔给我就走了。”
苏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息像按下暂停键的咒语。
“二十三点四十七分,距离明日项目汇报还有八小时十三分。”金属怀表合盖的脆响中,他看向鹿几,“实验数据?”
鹿几立刻拽着南后退:“马上!”
“我申请监督这两个破坏分子。”卡梅隆敬了个军礼,连忙跟上跑远的两人,走时还不忘给苏抛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斯图加特望着几人离开的背影,她听见苏在身后轻声说:“他们没恶意。”
“我知道。”斯图加特看着苏弯腰收拾散落的齿轮,绷带下的伤口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沉寂了一会儿。
“其实他们说得对。”苏突然开口,指尖摩挲着齿轮的螺纹,“刚才确实太近了。”
轴承座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苏用力将最后枚齿轮敲进卡槽。
看着苏抬脚离开,“苏。”斯图加特突然出声。
苏在实验室门口停住,却没有回头。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堪堪触到斯图加特的靴尖。
身后的人久久没说话,苏的轻笑散落在柴油发电机的轰鸣里,随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