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中,赵大胤正坐在昨晚刘处直休息的那个茅草屋生闷气。因为他实在没地方甩锅,只能自己气自己了。
这次死了八十个家丁,还有十几个受伤的眼看就不行了。艾穆站在他旁边,询问要不要追击贼寇。赵大胤想到自己死了那么多家丁,一下就怂了,慌忙摆摆手说:“不了不了。”他还要回固原调兵,到时候一举灭掉贼寇。
艾穆心里冷笑道:“还回固原调兵?等你调来,黄花菜都凉了。你还不如找个合适的借口,说去西安府找抚院大人帮忙。撒谎都不会撒,真是一个草包将军。”
艾穆见他没有追击的意思,自己何必吃力不讨好?于是转身就走了。甚至走之前没有对赵大胤告辞。看得出来,被叫着跑了几十里路来支援,结果啥也没得到,艾穆对这个赵大胤十分不满。
回去的路上,他不停地骂赵大胤,说这个草包早晚让流寇把脑袋摘了,也不知道这种货色是怎么混上副总兵的。
旁边的亲兵适时地说道:“大人,您有跟随洪参政破敌之功,后续再立一两个功劳,总兵大位早晚是您的。赵大胤那种草包,不被陛下罢官就是被流寇摘脑袋,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
而李茂和高栎回去后向刘处直汇报时,真让刘处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草包之人。
他按他自己的思维考虑的明军行动方向,这赵大胤居然一个都没对上。进一个不知道内情的村子,不应该先小股部队侦察吗?
骑兵在山坳里被伏击后,应该第一时间脱离,往平原地区跑吗?然而这赵大胤居然顶着克营的“三板斧”打了一仗。不是麾下官兵给力,前中营战力军械都差得远,赵大胤甚至都过不了李茂这一关。
最后打不过了应该撤退,难道不是往平原地区冲吗?就算刘处直在美原有埋伏,他纵马冲杀过去也不一定拿得下。结果赵大胤居然选择一部分人断后,剩下的牵马走回出发点……如果不是艾穆来了,李茂再尾随追击,今天官军可就不止死八十人了。
分析完此次作战战果后,刘处直感叹道:“如果每次都有这种草包,那该多好啊。”
算上缴获,现在全营有近五百套甲了。但是营里没有工匠,有一部分甲坏了一直没得修,放在辎重大车上的。所以披甲率还是只有不到百分之十。工匠这玩意,得州城才有可能找到了。
总结完这次战斗后,下一步就该去耀州了。耀州是陕西布政使司直隶州,是有官军驻防的。所以这回不能像白水那样敲知州一笔了。不过暂时也不缺粮食,刘处直就没这个想法了。
两日后,全营在沮水扎营。侦察营散在方圆三十里外,发现耀州守将孙枝绣并没有出城的动作。看来只要不威胁到城池,或者有上司军令,官军就懒得管城外。“一个月才几个钱啊,那么拼命干嘛?”
马守应睁开眼睛时,首先感受到的是胸口处的疼痛。他下意识地想抬手去摸,结果疼得他龇牙咧嘴。帐顶的粗布在微风中轻轻晃动,阳光透过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是哪儿?”他的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
“老回回醒了!快去禀报掌盘子!”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帐外响起,接着是急促远去的脚步声。
马守应努力撑起身体,环顾四周。这是一顶简陋的帐篷,地上铺着干草,角落里放着水壶和药碗。他的铠甲被脱下,换上了粗布衣衫,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渗出血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率领部众在山中行走,不料中了埋伏。激战中,由于甲片没有得到修缮,被官军一刀砍透了胸前铠甲,身上又是其它几处刀伤。
最后的印象是自己从马上跌落,亲兵们拼死护卫。再然后被救治的时候醒了一会儿,然后又晕过去了。
帐帘被猛地掀开,刘处直穿着一身鸳鸯战袄走了进来。见到他醒了,就有一些事想问问。
“马光玉兄弟,你可算醒了!”刘处直声音洪亮,脸上带着真诚的喜色。
马守应想起身感谢一下他,结果被一把按住。刘处直对他说:“老马,好好养伤,有啥事躺着说吧。”
马守应解释道:“我不是马光玉,马光玉是我叔父,我是马守应。叔父已经战死了,我带着残部突围后到处流动,打算来关中找找机会。没想到被官军盯上了,后面在山里被官军埋伏了。我倒下之前,就剩一个弟兄还站着了。他干掉了最后一个官兵,但身上也被砍了几刀。”
“还是感谢刘兄弟的救命之恩,日后马某必然相报。”
“哈哈,说那些干嘛?咱们都是义军,一起反抗官府,拉你一把都是小事。你也吃不了我们多少粮。对了,饿了吧?给你准备了油饼子,知道你们回人的习惯,里面放的羊油。来,去给马兄弟拿几个。”
这份细心让马守应有些意外。他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事:“我的部下还有活着的吗?”
“当时只发现了你一人还有气,其他人都没了。不过这年头,队伍重新聚起来也不是难事。”
“不过我想邀请你跟我们一起走,加入克营,咱们一起共事。”
说实话,马守应一瞬间是很想答应的。毕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而且现在自己也没人了。但是想到马进忠转给他马光玉临死前的话——“老回回就是他了,以后一定要好好走下去”,马守应叹了口气。
他对着刘处直讲到:“兄弟,如果不是叔父重托,我会加入你们的。但是叔父临死前让我把回营发展壮大,我们不能违背他遗愿。恕我不能加入克营了。”
听他说完后,刘处直也知道不好强迫。强扭的瓜不甜,于是说道:“那行。只不过你现在还得在营里多养养伤。以后咱们就是好兄弟了,我这人最喜欢交朋友,尤其是好汉。”
马守应抱拳说到:“能和刘掌盘子做朋友、做兄弟,三生有幸。假使以后回营能起来,刘兄弟有需求,但说无妨。”
“哈哈,好了好了,我救你又不是求报答。吃完这个饼子再休息一下吧,明天我们还要转移,就委屈一下你了。”
“对了,你们是被哪支官军打败的?我起兵时可是听说回营有众万人啊,怎么一下就被官军打败了?”
讲到伤心处,马守应有些哽咽。他说到:“我是被延安游击李卑(现在是参将了)和陕西巡抚标营打败的。李卑战力实在是太强了,我们的步卒被他几轮火器打得溃不成军,近身肉搏又被完全压制。打到后面,我回营死了上千人,结果官军就倒下几十人。叔父带着马军想冲出重围,没想到又被巡抚标营埋伏,全军覆没。”
“我趁着官军打扫战场时跑路了,后面搜集了二十多个弟兄,打算东山再起。结果义军都被压下去了,我走到哪里都不安全,最后就成现在这样了。等伤好后,我回绥德老家重新拉队伍。‘老回回’这个称号还是有号召力的,我要和官军打到底。”
一激动,马守应又咳了起来。刘处直赶忙让他喝口水,然后休息,自己走出了他的营帐。
虽然这次拉拢他入伙,不过本来就是无心栽花之举。刘处直本来的目的就是结交这些掌盘子,朋友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