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封三娘》(1 / 1)

范十一娘,清河县祭酒家的独女,城里公认的白富美,才艺界的扛把子。

上元佳节,水月寺的盂兰盆会挤得像个菜市场。

空气里弥漫着香火与烤串混合的奇特味道。

范十一娘端坐席间,脸上挂着标准的大家闺秀式微笑,心里却在给满场的青年才俊打着负分。

这个发际线堪忧。

那个鼻孔看人。

还有一个,笑起来牙上沾着韭菜叶。

人间不值得。

就在她无聊到开始数佛像头顶有几个包时,一阵喧哗吸引了她的注意。

不远处,一个红衣女子正与人争执。

“你这灯谜有问题!”

“‘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谜底凭什么是‘日’?”

“我家的太阳难道还会变形不成!”

女子叉着腰,眉眼锋利,容貌艳丽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周围人被她这套歪理邪说震得一愣一愣的。

范十一娘的眼睛却亮了。

有趣。

她莲步轻移,走了过去,微微一笑。

“这位姑娘,此‘日’非彼‘日’,乃文字之‘日’。”

那红衣女子,也就是封三娘,闻言扭头看她,挑了挑眉。

“哦?文字狱都搞到灯谜上了?”

范十一娘差点没绷住笑。

这女人,脑回路属实清奇。

两人就这么在灯谜摊子前,从文字狱聊到当朝律法,又从律法聊到街角哪家烧饼最好吃。

旁人看她俩,一个温婉如水,一个热烈如火,竟意外地和谐。

分别时,范十一娘解下腰间一块价值不菲的暖玉佩。

“今日一见如故,此物赠与姐姐,望他日再会。”

封三娘接过玉佩掂了掂,然后从怀里掏了半天,摸出一枚铜钱。

铜钱上还带着她的体温。

“礼尚往来,这枚铜钱是我赢来的,沾着仙气,能发财。”

她一本正经地塞进范十一娘手里。

范十一娘捏着那枚温热的铜钱,彻底沦陷了。

这个朋友,她交定了!

回家后,范十一娘开启了单方面想念模式。

她茶不思饭不想,不是得了相思病,纯粹是觉得没了封三娘在旁边吐槽,看什么都没劲。

她爹范祭酒看女儿日渐消瘦,急得团团转。

“我儿可是看上了哪家公子?”

范十一娘有气无力地挥挥手。

“爹,你不懂,你不懂我的快乐源泉。”

从春天到秋天,范十一娘觉得自己快成一株望夫石了。

重阳节,她正在自家后花园里对着一盆菊花发呆,思考着是清蒸还是油炸。

突然,墙头上传来“哎哟”一声。

一个红色的身影从墙上掉了下来,精准地砸进了旁边的鸡冠花丛里。

封三娘灰头土脸地爬出来,头上还顶着一朵硕大的鸡冠花。

范十一娘惊喜地扑过去。

“三娘!你可算来了!”

封三娘拍了拍身上的土,有些别扭地说。

“你家太大了,我怕迷路,还有你家看门的狗太凶,我翻墙比较快。”

范十一娘拉着她,眼泪汪汪。

“没事,以后你从正门走,我让狗给你摇尾巴。”

当晚,两人抵足而眠。

封三娘再三叮嘱,千万别让你爹娘知道,她有社交恐惧症,尤其恐惧见家长这种高难度副本。

范十一娘的“病”好了,每天神采奕奕,因为身边多了个移动的吐槽机,生活充满了乐趣。

好景不长,封三娘还是被发现了。

范公夫妇倒没嫌弃,反而觉得这个不拘小节的姑娘挺好,就是饭量有点大。

但封三娘自尊心极强,或者说,她社恐的毛病犯了。

“不行,见光死了,我得走。”

任凭范十一娘怎么挽留,她还是找了个机会溜之大吉。

几个月后,封三娘又自己回来了,还带来一个爆炸性消息。

“十一娘,我给你物色了个绝佳夫婿!”

她把一个叫孟安仁的穷秀才夸得天花乱坠,说他颜值吊打全城,才华堪比当朝状元,人品更是五星好评。

唯一的缺点,就是穷得叮当响。

孟安仁被封三娘半哄半骗地带到范府提亲。

范夫人端着茶杯,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

“送客。”

理由是,孟安仁的八字跟她家厨房的灶王爷犯冲。

没过多久,县令亲自上门,给自家那个横行霸道的儿子提亲。

范公是个老实人,哪里敢得罪县令,哆哆嗦嗦地就应了。

范十一娘一听,当场就炸了。

她已经被封三娘成功洗脑,认定了那个穷得只剩脸的孟安仁。

为了抗议这桩包办婚姻,她决定采取极端措施。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找了条白绫,往房梁上一挂,踩着凳子就把头伸了进去。

然后她发现,自己有点恐高。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先下来缓缓时,门被一脚踹开。

封三娘一阵风似的冲进来,看到这场景,不惊反笑。

“行啊你,都会玩行为艺术了?”

她抄起桌上的鸡毛掸子,对着范十一娘的屁股就是一下。

“给我下来!”

范十一娘被打蒙了,哭着从凳子上爬下来。

“我是真不想活了!”

封三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黑不溜秋的药丸,直接塞进她嘴里。

“活,必须活!死了就没法气你爹娘了!”

药丸入口即化,范十一娘只觉得一股清流直冲天灵盖,瞬间神清气爽,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连脑子都清醒了。

“这是?”

“祖传大力丸,专治寻死觅活。”

封三娘拉着她,当晚就制定了周密的私奔计划,并成功将范十一娘和惊魂未定的孟安仁打包送进了洞房。

婚后生活甜蜜,范十一娘却又开始犯愁。

她想让封三娘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这天,她拉着封三娘的手,情真意切。

“三娘,要不……你也嫁给安仁吧?我们姐妹共侍一夫,岂不美哉?”

孟安仁在旁边喝茶,一口喷了出来。

封三娘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惊悚,最后变成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

“姐妹,你没事吧?”

“你这思想很危险啊!”

范十一娘还在坚持。

“我是真心的!”

封三娘看着她,长长叹了口气,觉得这事瞒不住了。

她后退一步,摇身一变。

一条毛茸茸的火红色大尾巴,从她裙子底下“嘭”地一下冒了出来,还得意地晃了两下。

“看见没?我是狐狸精。”

“物种不同,怎么谈恋爱?”

“再说了,我对男人过敏。”

“当初下山就是看你这小姑娘骨骼清奇,想交个朋友,谁知道你这么想不开。”

说完,她化作一道红光,从窗户里“嗖”一下就飞走了。

只留下范十一娘和孟安仁,对着那条在空中慢慢消失的狐狸尾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孟安仁咽了口唾沫,小声问。

“娘子,她刚说……对男人过敏?”

“那她天天跟我称兄道弟的……”

范十一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可能,你长得比较安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