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新来的邻居(1 / 1)

尘黛到家那天,尘屿也赶在晚饭前到了家。饭后,尘屿翻着尘黛借回来的书,一只耳朵听尘黛缠着奶奶讲以前的人和事。

“以前的事有什么好讲,一眨眼就老了。”毕淑正嘴里说着,但已经坐了起来,靠在床头。

尘黛刚竖起枕头,准备给奶奶靠背,忽然一阵哐哐砸门声,声音大而钝,接着一群狗疯狂的吠叫,似夹杂着一个孩子的尖叫,其他人声皆无,惊得尘黛停了手。小黑已到了万事懒理的年龄,也跟着警觉地站了起来,尾巴僵硬竖起。

声音从墙外胡同传来,尘屿两步站到窗前,他已经蹿长成一米八六,再也不是需要搬凳子才能看到外面发生什么的小孩了。

“开门!给老子开门!”一个宽肩厚背大肚的男人正拿着砖头砸门,边砸边吼,明显是醉酒后的疯样,咒骂声混着狗吠,此起彼伏,一会儿狗吠压过人叫,一会人叫压过狗吠。

“真吵。”奶奶叹道。

“这不是李明澈的家吗?”尘屿疑惑道,看向尘黛。

尘黛心里跟着咯噔一下。

张美英进门坐在沙发上,她的更年期还没有过去,被吵得头痛欲裂。尘贵方跟着进了屋。

“房子卖出去了,没想到摊上了这么一个人。”张美英心烦意乱看了眼窗外,道。

尘黛尘屿心里空落一下。尘黛打开微信,发询问信息过去。

“外村的,住着上下三代人,那小孩叫晨阳,名字挺好听,就是眼睛不好,走平路也绊跟头。”张美英道。

“孩子眼睛不好吗?我怎么没看出来。”尘贵方道。

“你能看出什么?”张美英激素紊乱,烦躁着别人反驳她。尘贵方马上住了口。

“现在很多人老房子攥在手里不卖,等着拆迁。”尘屿道。

“我们这是挖煤挖的塌陷区,等拆迁那都是八辈子以后的事了,还是先想眼前的事吧。”张美英懒懒的,那么有计划性的人被更年期折磨的,只想平安度过这一天,即便明明一河之隔的对面早已天翻地覆。

“这房子也是破得不像样了,再没人住,是真要塌了,正好有人打听买,我中间给仲保娥传了个话,他们就卖了。”张美英又道。

李明澈父母淋过雨,可怜仍在淋雨的人。

“也是可怜人,听孩子姥姥说,以前住的就是她婆婆的老房子,公婆死了,男人死了,闺女又找了个上门女婿,那几个大伯哥小叔子就怕这女婿占了房子,想办法把她们赶了出来,这是找到这个地方安家。刚来的时候挺好的,胡同里静了这些年,也该有点响动了,结果这响动也忒足,只要这女婿喝上酒,我就甭想睡个安稳觉,人喊狗叫的。”毕淑正接话。

“这就是那个女婿?”尘黛也站在了窗前,往外看。

“嗯,听孩子姥姥说,这人从小没妈,爸爸找了新妈,他就一直跟着奶奶过,早早出来混社会,混了一身戾气。说结婚前看着好好的,结了婚耍酒疯、打人、不管老婆孩子,各种毛病都出来了,男人的通病。”张美英道。

新来的邻居,常来找张美英,一半为打扰到张美英道歉,一半也实在无人倾诉。

“也不能这么绝对吧~”尘屿道,离开窗前坐到沙发上。

“李明澈就不会。”尘黛心里嘀咕,问“那怎么不离婚?”

“离婚?哪有那么容易,就是离了又能怎么样,他奶奶死了,没出去,死缠住了。”毕淑正道。

男人已经离开门,转进园子里,引得狗群又是一阵乱叫。

“怎么养那么多狗?”尘屿问。

张美英还没回答,哐啷一声,玻璃碎裂,两个女人的尖叫声比碎掉的玻璃更锋利,划的听者生疼,尘黛觉得有那么一秒,魂魄离开了肉体。男人显然已经从园墙跳了进去,捡了块石头,把屋的窗户砸碎了。

“不给老子开门,躲着老子,看我不揍死你!”一个完全不受控的声音和肉体,冲过去。

“啊,放开!放开!滚!”一个年轻女性的声音哭骂掺杂。

“到底造了什么孽,遇到了你!”中年女人哭叫着拼命去拉,孩童惊惧的尖叫,像是在下一秒就会晕厥,声音灌满了胡同。

张美英霍然站起。

“还是我去吧。”尘贵方道。

“我也去。”尘屿起身跟了出去。尘黛拿起手机报了警。

“刚问了我妈 说卖了 你见到新邻居了?”尘黛匆匆看了眼李明澈回的信息,也跟了出去。

走到天井里,尘屿摸了把梯子,扛在肩上。

“你要爬墙啊。”尘黛道。

“可不,槐花树要还在就好了。”

里面打砸的声音更大了,不知道哪一拳打的是人身,哪一脚落空到床腿。狗叫醒了这一片的人,各家明明是电灯,却都晃得如同蜡烛火苗。

门一开,尘黛首先看见了那个孩童,挤在床角,被子蒙住头,哭的如同炼狱。尘黛那一瞬间,想起了尘念念,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外面日新月异突飞猛进,渡东庄还是什么都没有变。

尘贵方和尘屿同时上前,一把把男人拽离。男人虽然打红了眼,但酒精灌身,被两个成年男人猛地一拉,也就离了地。年轻女人终于脱身,立即转身抱住孩子。

“你们家这么喜欢管闲事的吗!”男人吼道,劣质酒精随之喷出,熏得尘屿几近要呕。

“又发什么酒疯。”尘贵方不急不慢道,似乎已经阻过多次。

张美英走到孩子姥姥旁,女人绝望的表情呆滞着。

“你爬不出泥潭,放过她们不行吗?!”尘黛气道。

“你是谁?”男人哼笑一声,对尘黛愚蠢清澈的学生语言嗤之以鼻。

“你……”尘黛一口闷住。恰好一阵警笛声呼啸而来,震得这座最不起眼的村子,颤颤巍巍,尘黛挺了挺背,终于来了最强悍的救兵。

“报警~”男人再次看向尘黛,仇恨目光一闪而过后,嘴角露出坏而无所谓的样子。

警察深感头痛,看着一地狼藉,对男人训斥一番,男人与警察打了小半辈子交道,立即换了副积极认错的模样。字一签,就要走。

“就这样?”尘黛追出去问。

“那是不是你的孩子?!别让你的孩子也变成你这副烂样子。”警察停步,回头看着男人吼道,在沉默的停顿中出了门。

“为什么?”尘黛问。

没有人回答。

“添麻烦了。”孩子姥姥终于开口。

“这个人的成长环境,满足了犯罪的一切条件。”回来路上,尘屿道。“有的人能从中改命逆盘,有的人只会拉别人一起下地狱。”

刚才因为紧张和恼怒,尘黛出了汗,被深冬的风一吹,起了鸡皮疙瘩,才发现下雪了,地上薄薄一层。李明澈打来电话。尘黛看了一眼,挂掉了。走在旁边的尘屿扫过,假装没看见。

尘黛重新开始写故事,写家暴。但旅游杂志只要美的,即便传奇最底线也只能停留在古怪,万万不能是邪恶、丑陋、阴暗,连苦难都不行。尘黛只好一边赚钱,一边在博客上写,改头换面,隐姓埋名,以小说的形式。

倒像开了树洞,引来网友留下故事,也有网友出主意,互相交换意见,比如满足离婚的条件有哪些,如何取证,如何保护自己,甚至包括防御动作。

尘黛仔细看,甚至查询了一些法律知识,打算整理出来给正在遭受家暴的年轻邻居,但现实实际无能为力,对于一个无处可去的彻底丧志者,那几页纸只是笑话而已。

接近年关,来洗澡的人渐多,等待时不免聊起村内这户新客,唏嘘之余自然勾起自己或旁人的往事。尘黛忙活着穿梭其中,听了一耳朵又一耳朵。

“李君儒怎么把房子卖给这类人,也不打听清楚底细,我离得远还好说,给你们找了这些麻烦。”张容春埋怨道。

张容春老了,肉眼可见的暮色沉沉,此时连她的挑剔都觉得没那么刻薄了,仿佛她是真心疼侄女。

“还是我在中间传的话,若说麻烦,也是我自找的。”张美英道。

“什么时候是个头,真是烦死了。”陈永梅接话。

“什么时候是个头,死了就是头了。以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谁没挨过揍。”张容春道。

“等孩子大了,能保护妈妈了就强点儿。”有女人道。

“那是因为孩子大了,还是因为老了打不动了。”另一个人接话。

张美英听得烦躁,去看锅炉,实际尘屿一直守在火旁。

“他爸今年的账好要了?怎么没看见来要钱的。”张容春跟出来,问道。

“哪一年的账也不好要,他在外面借了别人一间空屋,钱的事都去那边了,我是麻烦的撑不住。”

“贵方,就是……但至少还是知道疼你。”张容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