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讹人’
其实,也是个难干的活计。
余幼嘉口口声声对三娘说要‘讹人’,可也不是满大街都有人可讹。
尤其是现下百姓们每个人的口袋里都不宽裕,能保一日三餐的都少,更别提是买酒买肉,‘讹一大笔’。
余幼嘉原先目标十分明确,进了城,直奔集市。
但这么一到,便发现有些许不对劲的地方来——
集市里面的摊位更少,贴有‘旺铺出租’红纸的摊位越来越多。
许是冬日需要用钱的时候也多了许多的缘故,原先悬浮的铺价也终于跌破了红线,笔直向下滑去......
若是没记错的话,上一次来此地,临街稍体面些的铺面的价格在一百二十两左右,而如今,价格对半开,且但凡多问一句,铺主便会软声说进内商量......
那意思是不到六十两,便肯定也愿意转铺。
余幼嘉心里有了计较,准备寻外乡来客......
可她又转了几圈,想寻的新商队,却并没有在集市贸易。
这可算是个稀奇事儿。
既然是商队,商人重利,每经一处,便是要高买低买,换个差价入账的。
可那商队没有营生......
难道是眼见此地萧瑟,买卖人也少,不愿意做生意?
亦或是,表哥那经商的旧友其实没有带其他货品,只为给春和堂带药材而来?
余幼嘉一时间想不出结果,略作犹豫,便又去了城中尚且还算是人多的主街。
连日雨雪,早已压垮了来往的每个行人。
余幼嘉站在街口冷静观摩了半个时辰,连一个衣着稍齐整些的人也瞧见,更别提是冤大头,一时间也是有些莫名。
犹豫几息,情况明朗。
要么去城中客栈酒楼碰碰运气,要么便是去官吏家眷最多的地方蹲点。
余幼嘉在二者中选了心中最不容易出差池的第二种,可刚抬脚走了没几步,余光便从街旁窄巷里瞧见一个颇为眼熟的人来。
自上次的窄巷之事后,余幼嘉能不往小巷里钻就不往小巷里钻。
于是,便只隔着晨间薄雪与略有些昏暗的周遭,眯着眼努力分辨来人。
没成想,她还没认出个所以然来,那人倒是率先喊住了她:
“余小娘子?”
对方的视力显然很好,余幼嘉没那么好的鹰眼,却凭巧耳认出了对方:
“张叔?”
从侧门提桶出来倒秽物的张三一乐,眼见余幼嘉要过去,连忙摆了摆手:
“我在这儿干活呢余小娘子,满身脏污,不必过来。”
余幼嘉也没扭捏,环顾周遭:
“张叔寻到活计了?”
“在这个......客栈?”
张三又是一乐,笑呵呵道:
“对,就在这个云来客栈理做活。这是城中唯一一家大客栈,客栈掌柜也宽厚慈悲,见我一个人带着狗蛋,不但给许咱们在柴房里腾个地界支个床铺,还愿意一日给我一百二十文的工钱。”
一百二十文。
在物价飞涨,帮工多如牛毛,雇工者却寥寥无几的如今,着实算是很不错的工钱。
余幼嘉但凡有来城中,便会去探听工价,现下码头扛麻袋两文钱一趟,城中稍体面清闲些的活计约摸是五十文一日,脏些累些的活计能到八九十文,这还是得争着抢着才能抢到的活计,不是日日都有的。
这个客栈掌柜愿意给一百二十文,也难怪张三如今身上的阴郁之气消散不少,眼中都有了期盼。
余幼嘉为这难得的好消息而停了步子,随意却轻缓的唠上了家常:
“是好事。”
“这掌柜包吃吗?会不会有人催狗蛋帮你?”
这显然是在问父子俩是否得一起帮工。
让小孩子做活虽不算少见,可如此一来,钱财的事不谈,让孩子辛劳,却又是另外一个说法。
余幼嘉算是鲜少家长里短的人,可这种往日里平常的闲言碎语,却莫大的缓和了张三的精神,他也知余小娘子的好心,下意识想起了那位好心的掌柜,又笑道:
“包吃包住,不用狗蛋干活,还能让狗蛋四处玩耍。”
“这掌柜人好说话,这几日客人一多,总会剩下些许好东西,掌柜做主,都给伙计们打牙祭......”
“说句实话,哪怕是从前我捕猎技艺最娴熟的时候,狗蛋也没能吃上那么多好东西过,这掌柜是个好心人,真挺喜欢狗蛋。”
连声的‘好说话’‘好心人’,张三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
余幼嘉也被这份喜悦感染,微微扯了些许笑意,脑子一转,想到:
“那就好......我多问张叔一句,这客栈既是城中唯一一个大客栈,你又说最近客人多,那昨日可是有来一伙商队打扮的游商落脚?”
张三不用回忆就能想起来:
“有啊,七八条汉子,满身尘土风雪,来了便要酒要肉,出手十分阔气,店里伙计一窝蜂的近前伺候。”
“我倒是没想得什么上前,但他们说话的口音与我媳妇有些像,许是都是从淮南而来的商队,我媳妇很小时也在淮南待过,她那时候是随着她爹......”
言语声戛然而止。
张三原先惬意松懈的神态轰然碎裂,唇畔却还没咽下胸腔中最后一口气,那口气堵在喉舌之中,便成了无法化开的郁郁之息:
“......媳妇。”
余幼嘉一愣,旋即才猛然惊觉——
两人谈天的功夫,原本零星的小雪已经变大,变成了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
这些雪携滔天之势席卷而来,积压在两人的头顶,肩头,莫名像担上了惨白的担子。
而张三提着那个有些老旧的桶站在昏暗的窄巷里......
衬的他仿佛一辈子没见过光一般。
余幼嘉不喜欢这种突入而来的念想,高声喊了一声:
“张叔!”
张三猛然回神,脸上挤出笑来,只是这次的笑比起之前,却有了些许勉强:
“我刚刚糊涂,多想了些。”
“余小娘子,我还有活计要干......这窄巷又昏黑又脏臭,你还是别进来了,往大路走吧。”
余幼嘉没有回答。
或者说,她还没来得及回答,那原本已经有些回复精神的汉子便再一次塌下了腰背,提着桶,一溜烟的进门去了。
余幼嘉盯着那扇重新闭合的门,在窄巷口沉默了几息,到底是绕过满地的风雪,到了客栈的正门口。
崇安不大,除却府衙与那些官吏的门庭,鲜少有这么气派的门脸。
余幼嘉没有选择进门,只是一直掩在门柱后等候,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紧盯从店里进出的人。
许是这份坚韧到底是感动了些鬼神,这一回,她没有等多久,便很快决定了自己的目标——
一个身着锦衣,身系白玉珠,眉目明朗的少年郎。
少年郎带着一个明显是家仆的老者疾步而出,一边走,还一边道:
“快些快些,我们在崇安可留不了太久,等的就是这场雪!”
“虽说昨日没有收下我,但今日咱们顶着这么大的风雪,又带着悉心挑好的礼,我的诚心一定足够打动......”
余幼嘉心中又过了一遍预想的流程,而后,便几步上前,朝着那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
直直撞了过去!
? ?肯定会有人回来的......再按一个爪印。
? 俺的文可耐看了!一份钱好几份享受!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