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文......百文......一两......”
“三两......五两......二十两......”
“.......这里的钱,需得扣除一部分——
两次买梨一两三钱,买次果共花费九百三十六文,买鲜草药共花费两百二十文,买锅,糖砖,陶瓮,陶罐,棉花布条等杂项共计三两三钱六十五文,按市价还周家买米面菜种的银钱二两六钱,诊费与药钱共计五百二十文.......”
熟悉的小屋内,虽是人挤人站着,却只有隐约的雷声,以及三娘细细数银钱报账的声音。
余幼嘉翘着腿,十分没坐相的坐着,面无表情的沉思。
二娘与三娘两人齐心协力,一人仔仔细细将银钱数了三遍,一人仔仔细细做账。
好半晌,一一核验完,三娘方才不甘心的低下头去,不再吭声。
这结果在余幼嘉的心里,自然已经水落实处,可架不住其他人翘首以盼,等个结果,于是余老夫人按动拐杖,点了点地:
“三娘,如何?”
“这几日里嘉娘赚的银钱,可是有十两?”
三娘憋着一口气,有意不想说话,可架不住是祖母发问,好半晌才扭捏回道:
“减去原先嘉妹告诉我的本金数......还缺三文钱才算到十两。”
不对,分明是只缺三文钱!
打下的赌注,偏生就那么巧,只缺上三文钱!
若是缺的多了,她还能宽慰宽慰嘉妹,可三文钱,只怕莫说是嘉妹,她自己也过不了心头这一关!
怎么会缺三文钱呢......
三娘面露气恼,屋内的众女眷们也是面面相觑,脸上神情各有变化,十成十的精彩纷呈。
余幼嘉倒是没想太多,随意道:
“唉声叹气的做什么?赌约没成就没成,只是我赚的还不够多而已,往后多的是机会。”
三娘咬了咬牙,一脸别扭:
“可是就三文.......”
若是自己数也就罢了,偏生今日还是嘉妹自己说要当着众人的面数钱的,她想多数三枚铜板都没机会.....
怎会如此!
一群女眷堪称愁云惨淡,一个个欲言又止,但又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
“对了!”
久未出声的四娘突然眼睛一亮,打断道:
“嘉姐,三姐,咱们家中不是还有没卖完的果酱与秋梨膏.....还有那什么罐,罐头吗?!”
“咱们现在用本钱做的东西,可都还在,那些东西可都是可以换银钱的,要不就......?”
众女眷当即都是眼色一亮,这几日的功夫下来,连黄氏都对余幼嘉颇有些敬佩,此时见自家闺女‘叛变’竟也没有生气,反倒是不易觉察的狠狠松了一大口气。
四娘眼中的期盼.....或者说,众人眼中的期盼,余幼嘉能看个分明,只不过她想了想,仍是拒绝道:
“不好。”
“若是按这样说,这里的银钱,起码还得分出二两多的钱,去还周氏的外账。”
“既已下了赌约,便老老实实按照约定来......需得知道,赚进来的银钱当不得真,多起来的银钱才作数。”
众女眷听到这几句面露惋惜,纷纷扭头,看了一眼在边角里垂头站立,不吭一气的周氏。
这种平账方法,对余幼嘉来说肯定是吃亏的。
可偏偏,也是最能让人信服的。
今日若是‘占’三文钱的便宜,或占自己货品的便宜,少不得在他人的心中种下一颗种子。
虽然不至于说三道四,可怎知往后会不会有人提起?
总归不过是三文钱,等明日雨过天晴,三文钱不过瞬息就能到手,届时再给掌家家印,怎么不一样?
众女眷心中如是想着,面上难免表露出来几分。
余幼嘉想了想,倒是说道:
“我今日心中总有些念想......”
“明日,我预备带周氏去将外头的赌债还了,再做打算。”
明日还赌债?
那不是又少了二两多银钱,掌家的事儿又得往后推推?
三娘大惊,焦急的小心拽了拽余幼嘉的衣角,不过余幼嘉却没理会,只是郑重道:
“这件事必须得先做,并非我有意推辞掌家。”
“一来,赌债这种东西,拖得越久,利息涨的越多,没道理等对方上门再还。”
“二来......今日城门口的动静,大家伙儿应该也都知道了罢?”
余幼嘉语毕,便环视众人的脸庞,不大的小屋内,她刚巧能将众人脸上的神色一览无余。
果然,一提起城门口的事儿,大家的脸上都涌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郑重.....以及,匪夷所思。
二娘向来稳重,可听到这件事,却还是没忍住,率先开了口:
“当真是骇人听闻。”
“大周开国足有三百余年,从未见过哪座城池,哪个县城,竟然敢在城门口收‘入城钱’。”
而且这钱,收的着实还不低。
按人头收钱,一个人,居然要五文钱。
无论是威武的大汉,还是牙牙学语,出生没多久的婴孩,全部都要五文钱!
需得知道,一座城池是容不下太多人的。
多的是日夜颠倒,为了省下城中租宅院的费用,而朝食夕宿的人,每日在城里做工,晚上又回到城外家中歇息。
所以,一座城池的城门,那必定是人流来往最多的地方。
按照余幼嘉的观察,哪怕是崇安县这种不算大的小县城,可每日往返于城门口的百姓,也得有万人之多!
这还不算五岁以下的幼童!
这项举措一出,每日光入城钱,就能收五十多两,说不准有些人因做工的缘故,得往返多次,六七十,八九十两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是要做什么?
这个新来的县令,到底是要干什么?
余幼嘉也匪夷所思的紧,她原先以为凭她的‘阅历’,不说能带着余家女眷们吃香喝辣,但温饱总归没有问题。
可如今来看,这倒更像是亡羊补牢的‘游戏’。
今日会丢羊,明日也会丢羊,而无论怎么修补栅栏,狼总在外头窥视,银钱总不会够花。
今日收入城钱,没准往后物价就还是再涨,再没准,还要收什么‘出城钱’......
余幼嘉一时间额角痛的厉害,轻轻揉了揉,抬眼,便瞧见一家子人都在瞧着自己,不由得挑眉:
“怎么了?”
二娘有些欲言又止,不过顶着众人的期盼,仍开口道:
“嘉娘,咱们......当真必须在崇安县吗?”
“这里的县令明显是个贪官污吏,咱们随便换个地方居住,凭你的聪慧,咱们怎么不比在崇安县好?”
余幼嘉短促的笑了一声,提醒道:
“二娘......仔细看我给你的那本账册。”
二娘向来自诩细心,本以为不会漏掉什么,可经由如此提醒,当即便低下头去,再次仔细检查账册,好半晌,才微微惨白着脸道:
“.......难,难道是两次糖砖的价?”
两次买的糖砖数量都是一样的,可偏偏价格......
余幼嘉略一点头:
“是!”
“两次购置的糖砖都是五块,可前一次物美价廉,一块糖砖只要一百文,可第二次,就要三百文!”
“咱们这里靠近闽省,闽商几乎两三天便能一个来回,第一次肯卖,肯定是因为一百文也有利润,而第二次,便是进价也贵!”
“莫要对我说什么,许是那闽商有心想拿捏崇安人的心思,有意涨价.....此处可不止只有闽商行商!”
“你手中拿的那本册子是徽商所卖的书册,原先只要十文,如今也是大涨!”
余幼嘉放下一直吊儿郎当的脚,一字一顿道:
“大家醒醒罢......”
“这不是崇安县县令的问题,而是上行下效......这天下,要乱了。”
“咱们若是再没有想出新的赚钱法子,再在城门口卖几文钱的糖,只怕很快就要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