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给高神武埋下钉子(1 / 1)

暮色如墨,将怀朔镇的轮廓渐渐吞噬。刘璟双腿一夹马腹,枣红马扬起四蹄,铁蹄踏碎满地银白月光,溅起的碎石在夜色中划出细小的弧线。

远处高欢大营的灯火次第亮起,宛如坠落人间的星河,在苍茫夜色中闪烁,那跳动的火光仿佛在无声召唤,又似暗藏着未知的波澜。

塞外的夜风裹挟着沙砾与荒草的气息迎面扑来,像一双粗糙的手刮过脸颊,带着特有的凛冽与狂野。这风蛮横地吹散了他在宇文府沾染的淡淡茶香,也吹散了棋盘博弈时的闲适,刘璟下意识裹紧披风,心中警铃大作——一场真正的较量,恐怕才刚刚开始。

“刘大哥!”

一声清亮的呼喊穿透夜色。前方营门前,一个挺拔如青松的身影正奋力挥舞手臂。段韶身着玄色劲装,腰间佩刀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冷光,那张俊朗的面孔被火光镀上一层暖黄,剑眉星目间满是热切,漆黑的瞳孔里仿佛燃着两簇小火苗,透着久别重逢的喜悦。

他全然不顾脚下高低不平的碎石路,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骨节分明的大手一把攥住马缰,掌心的温度透过缰绳传递过来:“你可算来了!”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欢喜,像是终于盼到了最要紧的人,“姨夫都问了三遍了。”

刘璟翻身下马,靴底重重踩在夯实的土地上,扬起一片尘土。他伸手拍了拍段韶的肩膀,动作熟稔自然,眼神却在暗处微微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路上耽搁了,多亏萨保兄相送。”特意加重“萨保兄”三个字,不动声色地观察段韶的反应。

只见段韶浓眉微蹙,转瞬即逝的不悦如流星划过夜空,很快又换上了温和的笑容,仿佛方才的情绪只是错觉:“快请进,宴席都快开始了。”

踏入高欢大营的刹那,刘璟便被截然不同的气息包裹。不同于宇文府的古朴雅致,这里没有雕梁画栋,只有整齐划一的营帐如钢铁堡垒般矗立,操练场上依稀残留着士兵训练时的呐喊余韵。

巡逻的士兵身披重甲,肌肉在皮革下高高隆起,虎背熊腰的身形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压迫感。他们行走时脚步沉稳有力,腰间长刀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哪怕最细微的异动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皮革腥气、铁器铁锈味,混着士兵身上的汗味,粗犷又充满原始的力量,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不愧是未来的北齐神武...”刘璟暗自咋舌,喉结不自觉地滚动。这些士兵身上散发的肃杀之气,绝非纸上谈兵的将领可比,那是经历过无数场生死搏杀,在血与火中淬炼出的锋芒。

大帐内,烛火摇曳如群萤乱舞,将整个空间照得亮如白昼。还未掀开帐帘,鼎沸的人声与浓烈的酒肉香气便扑面而来。刘璟深吸一口气,伸手掀开厚重的牛皮帐帘,热浪裹挟着烤羊肉的焦香、烈酒的辛辣,瞬间将他淹没,呛得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帐内两排矮几错落摆放,将领们或坐或靠,个个袒胸露臂,腰间弯刀随意搁在身旁,粗豪的笑声震得帐顶簌簌落土。

正中央,高欢身着绛色锦袍,金线绣就的猛虎在衣摆上张牙舞爪,腰间玉带上的螭龙纹在火光下若隐若现。他半倚在虎皮椅上,左手端着鎏金酒盏,右手随意搭在扶手上,胡须随着笑声颤动,不怒自威的气场如潮水般向四周蔓延,仿佛整个营帐的焦点都汇聚在他一人身上。\"玄德何故姗姗来迟?\"高欢洪亮的声音压过喧嚣,帐内顿时安静下来。他端坐在主位,浓眉下一双虎目炯炯有神,手中金杯映着火光。虽然面带笑容,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整个大帐的温度似乎都低了几分。

数十道目光齐刷刷射向刘璟。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让他头脑更加清醒。拱手行礼时,他注意到高欢案几上那把镶嵌宝石的短刀——刀柄上缠绕的金线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实不相瞒,今日宇文将军也邀在下赴宴。\"刘璟语气诚恳,目光坦然,\"我前去后,宇文将军未在,只能在府内等候,因此耽误了时辰。\"

话一出口,刘璟敏锐地捕捉到高欢眼中一闪而逝的寒光。这位未来的北齐皇帝虽然面上不显,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暴露了内心的不悦。刘璟心中暗笑:果然,即便现在两人还是盟友,高欢对宇文泰的忌惮已经深埋心底。

\"无妨,玄德请落座。\"高欢大手一挥,语气依旧豪爽,但刘璟知道,宇文泰这个名字已经像根刺一样扎进了高欢心里。他注意到高欢握着金杯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杯中的酒液微微晃动。

侍从引刘璟到斛律金身旁就座。这位老将军双目炯炯有神,腰间那柄长弓油光发亮,弓弦紧绷,显然保养得极好。刘璟不禁多看了两眼——这可是将来威震北齐的神射手啊!

\"久闻斛律将军神射,今日得见,三生有幸。\"刘璟恭敬地行礼,语气中带着真诚的钦佩。

斛律金哈哈大笑,声如洪钟,震得案几上的酒杯都微微颤动:\"刘军主客气了!你那《军规九条》老夫看了,好!治军就该如此!\"他拍了拍刘璟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刘璟差点踉跄,\"特别是'赏不逾时,罚不迁列'这条,深得我心!\"

高欢清了清嗓子,开始为刘璟介绍在座诸将。每介绍一人,刘璟都起身行礼,暗中将这些历史名人一一对号入座——

段韶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言谈举止间透着儒将风范;娄睿则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看就是员猛将;窦泰正大口撕咬着羊腿,油光满面的脸上写满豪迈;潘乐安静地坐在角落,却掩饰不住眼中闪烁的精光...

\"这位是侯景,我军中猛将。\"高欢指着那个瘦高男子说道。那人面色阴鸷,狭长的眼睛如同毒蛇般冰冷,即便在温暖的帐内也让人不寒而栗。

刘璟与侯景四目相对,后者眼中毫不掩饰的敌意让他后背一凉。这个将来搅得南朝鸡犬不宁的混世魔王,此刻虽然还只是高欢帐下一员将领,但那种阴狠毒辣的气质已经显露无遗。刘璟注意到侯景腰间别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弯刀,刀鞘上刻着诡异的纹路。

\"久仰侯将军威名。\"刘璟强作镇定地拱手,努力保持声音平稳。

侯景冷笑一声,细长的手指摩挲着酒杯边缘,并未回礼。帐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连炭火盆中的木炭爆裂声都清晰可闻。

高欢见状,连忙举杯打破沉默:\"来,今日不醉不归!\"他豪迈的声音瞬间驱散了寒意,\"玄德初来乍到,诸位可要好好招待!\"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刘璟学着鲜卑人的样子,直接用手撕咬着烤得金黄的羊腿,油脂顺着手指流下也毫不在意。他大口喝着辛辣的烈酒,甚至跟着众人一起拍案唱起了北地民谣。酒至酣处,他还即兴表演了一段剑舞,寒光闪闪的剑影引得众人连连喝彩。

\"好!\"斛律金拍案叫绝,\"没想到刘军主还有这般身手!\"

段韶也微微颔首,眼中流露出赞赏之色:\"剑法精妙,颇有古风。\"

刘璟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笑着拱手:\"献丑了!在北地豪杰面前,我这不过是雕虫小技。\"

他那豪爽不做作的姿态,很快赢得了在座将领的好感。连阴鸷的侯景也不得不举杯示意,虽然眼中的敌意丝毫未减。

\"常听主公称赞玄德有张良、萧何之才。\"高欢突然话锋一转,\"不知玄德认为我军该何去何从?\"

刘璟放下酒碗,心下了然。这是高欢在试探他的战略眼光。他正欲回答,侯景却阴阳怪气地插话:

\"萧何我不认识,但玄德你的《军规九条》,可是弄得军中儿郎苦不堪言啊。\"

帐内顿时安静下来。刘璟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尤其是侯景那双如毒蛇般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

\"侯将军此言差矣。\"刘璟不慌不忙地擦了擦手,\"孙子曰: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大军严守军法,令行禁止,方能称铁军。\"

他环视众人,声音渐渐提高:\"诸位都是沙场老将,当知战场上瞬息万变。若闻鼓不进,闻金不止,再强的军队也是一盘散沙!\"

斛律金拍案叫好:\"说得好!老夫最恨那些不听号令的兵油子!\"

侯景被怼得哑口无言,只能冷哼一声,仰头灌下一大碗酒。

高欢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追问道:\"那玄德以为,我军眼下该当如何?\"

刘璟知道重头戏来了。他整了整衣袖,正色道:\"洛阳二圣相争,即将分出胜负。陛下已露败象,我军当早做准备,明年南下勤王。\"

这番话说完,帐内鸦雀无声。高欢的眼中迸发出惊人的光彩,他猛地站起身:\"玄德此言,正合我意!但主公似乎犹豫不决...\"

刘璟心中暗笑。历史上正是高欢力主尔朱荣南下,他不过是提前说出了对方的战略而已。至于尔朱荣的犹豫...

\"主公所虑,无非是后方不稳。\"刘璟压低声音,\"但只要安排得力将领镇守北疆,当无大碍。我愿代兄向主公进言。\"

高欢大喜过望,举杯相敬:\"如此,就有劳玄德了!\"

接下来的宴席再无正事,众人推杯换盏,畅饮达旦。刘璟虽然酒量不错,但在这些北方汉子的轮番敬酒下,也渐渐有了醉意。朦胧中,他注意到高欢虽然看似豪饮,但眼神始终清明如初——这份自制力,果然非常人可比。

宴席散时,已是月上中天。娄昭君——高欢的妻子,那位历史上以贤明着称的娄太后——亲自搀扶丈夫回帐。刘璟醉眼惺忪间,听到她低声问道:

\"刘璟不过一个后进之将,也值得你亲自作陪?\"

高欢的声音虽轻,却一字不落地传入刘璟耳中:\"此人见识广博,战略上与我意见相同,可称知己。\"

刘璟假装醉得厉害,踉跄着被段韶扶出大帐,但心中一片清明。他知道,今夜之后,自己在这乱世棋局中,又落下了一枚关键的棋子。

夜风拂面,带着初秋的凉意。刘璟仰头望向满天星斗,嘴角微微上扬。高欢那句\"一时不可得,将来未可知\",他听得清清楚楚。这位未来的北齐神武帝,正自信满满地等着他\"拜倒麾下\"呢。

\"有意思...\"刘璟低声自语,眼中哪有半分醉意?

远处,高欢大帐的灯火渐暗,而东方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属于他刘璟的乱世征程,也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