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侯景的嫉妒心(1 / 1)

高欢的刺史府正厅内,数十盏青铜烛台将整个厅堂照得亮如白昼。烛火摇曳间,映照在四壁悬挂的锦绣帷帐上,流转出金红色的华光。厅中央的紫檀木案几上,错落摆着烤得金黄的全羊、晶莹剔透的鱼脍,还有各色时令鲜果,浓郁的香气在厅内弥漫。

\"宇文将军,请!\"高欢亲自执壶,为宇文洛生斟满一杯西域葡萄美酒。琥珀色的酒液在夜光杯中荡漾,映着他真诚的笑容:\"今日沙场较量,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宇文洛生双手接过酒杯,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今日在沙场上被高欢一招制服,此刻铠甲内里的衬衣还带着未干的冷汗。他苦笑道:\"高刺史神勇无敌,洛生输得心服口服。\"

他的目光在厅内扫过——段韶正含笑举杯,斛律金的长子斛律光恭敬地坐在下首,却唯独不见那个跟随高欢生擒自己的老将。宇文洛生忍不住问道:\"那位跟随刺史生擒在下的老将军何在?高刺史莫不是怕我借酒报仇?\"

高欢闻言大笑,笑声震得案上杯盏轻颤:\"老斛律闲不住,非要亲自去巡城不可!\"他举杯环视众将,\"来,共饮此杯!\"

酒过三巡,厅内气氛渐渐热络。侍从们轻手轻脚地更换着菜肴,乐师在屏风后奏起舒缓的《广陵散》。高欢的脸颊被酒气熏得微红,忽然长叹一声:\"说起用兵之道,我倒想起刘璟那小子。\"

宇文洛生眼前一亮,不自觉地前倾身体:\"可是那位在六镇就颇有声名的刘将军?在下虽未谋面,却常听军中将士提起。\"他的声音因兴奋而略微提高,\"说他用兵如神,待士卒如手足。前年奚人犯边,他率两千轻骑夜袭敌营,竟能全身而退!\"

\"咔嚓\"一声轻响,下首的侯景手中酒杯猛地一顿,酒水溅出几滴,落在锦绣桌布上,晕开一片暗色。他阴鸷的目光如毒蛇般在宇文洛生脸上扫过,又迅速垂下眼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高欢并未察觉异样,继续感慨道:\"正是此人。去年此时,他与我还一同在帐中饮酒...\"话到此处突然停住,自己摇头笑了起来,\"谁能想到,短短一年光景,这个区区军主竟成了天柱大将军的女婿,如今更是坐镇相州。\"

段韶接过话头,眼中闪着钦佩的光芒:\"刘将军确实不凡。记得他初到肆州时,就预言六镇必乱,劝我等早做准备。当时还有人笑他危言耸听,如今...\"

\"如此人物,他日必成大器!\"宇文洛生由衷赞叹,却没注意到侯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啪!\"

突如其来的断裂声打断了众人的谈话。只见侯景手中的象牙筷竟被他生生折断,尖锐的断口在烛光下泛着寒光。

\"末将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侯景猛地起身,声音冷得像冰。不等高欢应允,便大步流星地朝厅外走去,厚重的门帘被他甩得哗啦作响。

厅内一时寂静。少年斛律光忍不住低声道:\"这侯景好生无礼...\"

高欢皱了皱眉,目光深邃地望向侯景离去的方向。但很快又展颜笑道:\"来,继续饮酒!今日不醉不归!\"

他举杯畅饮,却在心中暗忖:侯景与刘璟究竟有何过节?看来得好好查一查了...

而在厅外,侯景站在廊下阴影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月光照在他狰狞的脸上,映出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刘璟...刘璟!\"他咬牙切齿地低语,声音里是化不开的怨毒。

夜深宴散,高欢亲自提着灯笼,将微醺的宇文洛生送回客房。夜风拂过,带着几分凉意,吹散了宴席上残留的酒气。

\"高刺史,今夜多谢款待。\"宇文洛生停下脚步,深邃的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高欢温和一笑:\"宇文将军但说无妨。\"

宇文洛生略一沉吟,压低声音道:\"若有机会,可否引荐刘将军一见?\"

高欢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他拍了拍宇文洛生的肩膀,朗声笑道:\"这个自然。天色已晚,将军早些歇息。\"

望着宇文洛生踏入客房的背影,高欢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站在庭院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灯笼的木柄,心中思绪翻涌——宇文洛生为何突然要见刘璟?是真心结交,还是另有所图?

次日清晨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刺史府的宁静。

\"大人!大事不好了!\"亲兵跌跌撞撞地冲进内院,脸色惨白如纸,\"宇文将军他...他...\"

高欢心头猛地一沉,顾不得披上外袍,赤着脚就朝客房奔去。推开门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让他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宇文洛生倒在血泊中,身上密密麻麻全是刀痕,几乎不成人形。鲜血浸透了青砖,甚至溅到了窗棂上。而侯景正提着血淋淋的长刀站在一旁,脸上挂着狰狞的笑容。

\"侯景!你——\"高欢目眦欲裂,一把揪住侯景的衣领。

侯景却浑然不觉,得意洋洋地说道:\"大人,这厮与刘璟、宇文泰暗通款曲,末将替您除害了!\"

高欢的手在发抖,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侯景那张满是横肉的脸,恨不能当场拧断他的脖子。但余光扫到门外聚集的将士们惊惧的眼神,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松开了手。

\"罢了...\"高欢的声音沙哑得可怕,\"对外就说,宇文洛生意图行刺本官,已被就地正法。\"

侯景闻言更加得意,一边擦拭着刀上的血迹,一边谄媚地笑道:\"大人英明!这等吃里扒外的东西,就该...\"

\"滚出去。\"高欢冷冷地打断他。

待侯景大摇大摆地离开后,高欢独自站在血泊中,望着宇文洛生那张已经辨不出原貌的脸。他缓缓蹲下身,将宇文洛生怒睁的双眼合上。

\"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高欢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寒意。

转身离开时,他的眼神阴沉得可怕。侯景这个蠢货,根本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宇文洛生一死,不仅会激怒宇文泰,更会让其他将领人人自危。但此刻,他必须先把这场风波压下去。

走到院中,高欢抬头望向渐亮的天色。晨曦中,他眼中闪过的杀意比刀锋更冷……

与此同时,豫州校场上,烈日炙烤着铁甲,蒸腾起阵阵热浪。宇文泰手持长枪,正在检阅新编练的铁骑方阵。他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士兵的面庞,不时高声指点着阵型变换的要领。

\"左翼压上!右翼弓手准备——\"

话音未落,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突然从胸口炸开。宇文泰身形一晃,手中长枪\"当啷\"一声砸在地上,惊得战马不安地嘶鸣起来。他死死按住心口,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眼前阵阵发黑。

\"大帅?!\"亲兵队长李弼第一个冲上前来。

宇文泰却恍若未闻。他茫然望向北方的天空,视线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肆州的方向,一朵乌云正缓缓飘过,遮住了烈日。不知何时,两行热泪已流了满面,在沾满尘土的脸上冲出两道清晰的痕迹。

\"传令下去......\"宇文泰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全军缟素。我兄长......殁了。\"

赵贵大惊失色:\"大帅如何得知?信使尚未......\"

\"不必等信使了。\"宇文泰缓缓摇头,泪水滴落在胸前的护心镜上,\"我与兄长血脉相连,他走时......我听见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变成了一声呜咽。

校场上渐渐安静下来。将士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宇文泰突然仰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高欢——!\"这声音里蕴含的悲愤,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颤。

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滴鲜血从指缝渗出,落在干燥的黄土上,瞬间被吸吮殆尽。赵贵看见大帅的手在剧烈颤抖,那双平日里稳如磐石的手,此刻却像是风中的枯叶。

\"击鼓。\"宇文泰突然命令道,声音冷得像冰,\"集结全军。\"

当战鼓声响彻军营时,宇文泰已经擦干了眼泪。他站在点将台上,身形笔直如枪。台下是迅速集结的将士,每个人都屏息凝神。

\"今日起,全军戴孝。\"宇文泰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铁,\"我宇文泰在此立誓,必取高欢首级,祭奠兄长在天之灵!\"

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此刻都红了眼眶。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为宇文大帅报仇\",紧接着,整个校场都沸腾起来,怒吼声直冲云霄。

宇文泰转身望向北方,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在心中默念:兄长,你且看着。这血海深仇,我定要让高欢百倍偿还!

此时,一阵狂风突然卷起校场上的军旗,猎猎作响。宇文泰的披风在风中翻飞,像极了复仇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