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相鼠有皮(1 / 1)

一转眼几天时间,黎乔的小假期结束。两人拖着行李,一同返回边城。

落地时又是夜晚,边都霓虹闪烁映入眼底,黎乔心绪翻涌,走在关朔身侧,几次欲言又止。

怕问出口是种自取其辱,又或者,根本就是自己道德底线败坏,连问都没资格。

他与关朔共度的那些甜蜜时光,恍若置身虚幻的泡沫美梦里。

放纵了自己的心,抛下一切。

可梦终究会散,泡沫一戳就破。

回到边城之后的第二天,白洛铭就给黎乔传来信息,约他早上去某个地方面谈。

这一天该来也总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第二天一早,黎乔硬着头皮去赴约。

他做的那些事,连自己都不齿。

心里翻涌的复杂情绪快要把他烧死。

索性横下心,深吸一口气,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预想过无数种见面场景,可白洛铭见到他时依旧热情如初,像是对他和关朔之间的事毫不在意。

那副神情,倒像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商量。

他依旧笑的温文尔雅,等黎乔系好安全带才开口:“带你去见一个人,他早就想约你了,可惜一直没什么机会。”

黎乔心下狐疑,也没多问。

两人共同认识的人有限,除去左晨赫、关朔,难不成是齐天阳?倒忘了答应过教他打球。

或者他想把车开进某个黑帮,找几个人黑老大胖揍自己一顿。

随他吧……大丈夫敢作敢当,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是了。

白洛铭将车停在一栋独栋小筑前。

铁艺栅栏攀满青藤,缀着娇艳小花,藤蔓沿着石砖缝蜿蜒,台阶也染了层毛茸茸的绿意。

屋主应是个极有闲情的人。

他一路随着白洛铭走进后院。

屋主坐在藤椅上修剪花枝,听见动静侧头瞥了一眼,便继续低头打理枝叶。

只是他这一眼,黎乔便瞬间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大脑直接宕机,半晌才张了张嘴,磕磕巴巴地打招呼:“关…关爷爷好。”

老爷子头也不抬,只顾修剪花枝。

白洛铭快步上前,接过老爷子手中的剪刀,朝黎乔努了努嘴,带着少年气的撒娇:“关爷爷~”

老爷子掸了掸身上尘土,连眼皮都懒得抬给黎乔半个,指尖点向眼前的花圃,眼角堆着褶子笑问白洛铭:“孩子,知道爷爷最喜欢什么花吗?”

白洛铭捡起地上掉的花枝子,顺着方向看:“什么花呀?”

“牡丹花。”老爷子轻笑一声:“庭前芍药妖无格。”说完终于慢悠悠转过头,目光斜斜勾住黎乔,话里绕着未明意味:“是不是啊?小伙子?”

那道睥睨视线扫过来,黎乔只觉得浑身发烫。

他不太能琢磨透老爷子话中深意,双手局促地背到身后,愣愣点了几下头。

老爷子看他这副状态,活脱脱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眼底冷意更显,又低下头专注于手中修剪的花卉,虽未直视黎乔,但话语却清晰传向他,字字铿锵有力:“还有一句古话,不知道你听过没?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白洛铭瞟了眼黎乔脸色,在一边压低声音唤了句“爷爷~”

他那声唤的老爷子心尖发软,暗忖这孩子心性纯良不谙世事。

反观眼前那人,眉梢挑着桀骜,轻佻随意间透出股惹事生非的劲儿。

两厢相较,哪是对手。

心里愈发不待见黎乔…

语气更是冷硬凌厉:“傻孩子,让人欺负了还不知道呢?爷爷我给你撑腰。”话落便转身直面黎乔,目光沉沉压下来。

“咱俩也算有过两面之缘,我这人喜欢开门见山。咱们国内可不实行国外那一套什么自由言论,你在别人中间横插一脚这实属道德败坏了,按过去都得浸猪笼,人生没有什么捷径好走,到头来都得靠自己。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品行这么不端正可怎么行?”

黎乔下唇咬得发白,一声不吭闷头听着。

那几句话如同利箭般穿透了他的脊背。

白洛铭抚上老爷子后背,手掌沿着脊骨捋了捋,良声温言:“爷爷,您别这么说,事情可能不是那样子的。”

“不是那样能追着小朔去盐南吗?”

他越说老爷子越来气,举起拐杖重重敲在地面上,横眉冷目瞪着黎乔:“是叫黎乔吧?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你和小朔之间绝无可能,以后少做些没脸没皮的事!最后我作为长辈奉劝你一句,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小白,送客!”老爷子向外扬了下拐杖,背过身去再不瞧黎乔一眼。

黎乔只觉浑身一阵寒意袭来,脊背仿佛被冷水浇透,再挺不起来…

扪心自问,自己真的如此不堪吗?

所有的错都归咎于他一人?那关朔呢?他很无辜吗?他就成了一个清清白白局外人了吗?

想着又不禁失笑,恐怕在关朔内心深处,也是这般看待自己的吧…

白洛铭启动车子,瞟了眼副驾驶上神色呆滞的黎乔,眸冷唇温笑着解释:“大乔,我不知道事情会这样,对不起啊。”

”你真的不知道吗?”黎乔嘴角扬起谑笑,漫不经心瞥视他,眼底波澜不惊。

他心里明镜似的,又不是个傻子。

白洛铭低头嗤笑一声:“你也不傻。”

黎乔:“人还是坦荡点好,弯弯绕绕的不累吗。”

“不累,这才是人嘛。”

等红灯的间隙,白洛铭从主驾左手边的储物箱里拿出一个精致的黑色盒子:“这是阿朔送我的。”

见黎乔只是静静坐着,眯起眼睛盯着盒子,不说话也不打开看。

自顾自地又把盒子收起来,笑着解释:“给你看这个也没别的,就是想让你知道,以阿朔的个性,要是对我没想法,怎么会平白无故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呢?”

黎乔将头转向车窗,目光游离于窗外流动的景致,继续听白洛铭说:“你不喜欢弯弯绕绕?那我就直说,我不介意阿朔和谁玩玩。他过往的那些男女朋友,我也从没放在心上。”

“在我看来,你与他们没什么两样,要是说哪里不同,或许是你的手腕更为高明,又或是你…长相出众?”说到这低声笑了笑,隐含得却是无尽鄙薄之意:“谁家要是有个漂亮的物件,都不舍得撒手,何况是人呢。”

黎乔神色淡然,语气平静:“你要是有能耐,就直接去找关朔理论去,犯不上在这物化我。”说完指尖点向车窗:“停车吧,我就在这下了。”

白洛铭心里冷笑,他有老爷子撑腰,关朔的心思就算飞到天上去,他都能借着老爷子拽回来,黎乔跟他斗,简直太嫩了点。

他按照要求将车停下,唇角悬着一抹胜者般微笑,挥手道别:“好自为之啊,大乔。”

待到黎乔走远,才悠然打开那个精致的黑色盒子。

一枚闪耀的tGR200男士戒指。

是黎乔出国的时,他从关朔办公室抽屉里看到,要来的。

关朔也没说什么,像甩杂物一样丢给了他。

既不是他的尺寸,也不是为他而买,

不过那有什么所谓,总有一天,会有一支是属于他的。

黎乔走了几步,脚下袭来一股疲乏感。

原地蹲下身,目视空无一物的前方。

其实没什么的,那些刺耳的话,各式各样,已经听得太多,见得太多,以至于麻木得近乎习惯。

一口血吐不来大不了再咽进去,能有什么的…

电话在口袋里振动不停,过了许久之后,黎乔才站直身体,拿出手机接起电话。

“去哪了?”关朔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来。

黎乔其实很想张嘴骂他两句,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那样既没风度也不潇洒,说到底自己的问题最大,人家说不准就是玩玩,偏自己较了真,事情还要发展得怎样难堪呢?

黎乔垂下眼睫:“出去办了点事,怎么了?”

关朔:“去吃椰奶小汤圆吗?”

黎乔:“还去盐南啊?”

关朔轻笑:“谁告诉你就盐南有的?在哪我去接你。”

黎乔环顾了一下四周:“给你发定位。”

关朔:“好。”

挂断电话后,黎乔嘴角扯出个难看的笑容。

要开心,要笑才行。

自怨自艾不是大丈夫本色,有那功夫不如多吃点小汤圆了。

黎乔坐在路边青石墩上,等了一会儿。看到关朔的车,站起来挥了挥手,钻进副驾驶座。

关朔又重新启动车子,视线在他身上打个转,开口问:“你怎么跑这来了?”

“怎么,用我给你记个流水账吗?”

黎乔懒洋洋地掀起眼帘,挑了眼关朔。

关朔勾起唇角点点头:“嗯,现在就开始记吧。”指了指街边路牌:“这离我爷爷那挺近的,你去看看吗?”

黎乔心里一咯噔,煞星不是白叫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再去老爷子那,怕是要举着拐棍把他“请”出门了。

黎乔:“不去,去吃汤圆。”

“你是不是害怕我爷爷呀?怎么每次一提他,你反应就这么大呢?”关朔侧过头,眼含笑意瞥向黎乔。

黎乔低着头没说话。

关朔轻轻笑了两声:“不喜欢就不去,下次我不提了。”

黎乔手指节顿在安全带上,转头看向窗外。

景色再好,终究也是过眼云烟。

抵达目的地后,关朔将车停在预留停车位上。

两人随后一同走下车。

晌午的阳光有些刺眼,黎乔刚从车内走出,一时间还未适应这强烈的光线,眯起眼睛伸手遮住光斑。

无名指上的戒指在光线下闪着细碎的银芒。

这戒指分外眼熟,分明就是关朔那天发来图片中的那一枚。

黎乔完全不记得关朔是何时将这枚戒指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他到底什么意思啊?

黎乔眼神乱瞟了一眼身旁的关朔,那人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

“你不是说不是给我的吗?”

关朔:“想给你。”

黎乔垂眸思忖了一会,将戒指从指间旋转着取下,拉起关朔的手,将它放在关朔手心里。

“送给你该送的人吧。”

关朔眯起双眸,目光凝在黎乔那张写满拒绝的面庞上,脸色瞬间冷沉下来:“什么叫该送的人?”

黎乔没有回答他,仰头望向店铺牌匾,Logo下画着几个圆胖胖小汤圆。

扯起嘴角:“走啊,进去吃汤圆?”

关朔阴着张脸,拉过黎乔的手时带着股狠劲,把戒指重新套在他的指头上。

怄气般开口:“我想送谁就送谁。”

手指被力道搓痛,黎乔视线落回那枚戒指上,闪耀着的光锋分外刺眼。

所以,边城人送戒指跟送破烂一样,想送一个就送一个。

早知道就打开看看白洛铭的那个盒子,和他是不是一样的。

黎乔有些想发笑,但他笑不出来。

心里窝着股火,涌到喉咙又憋回去。

最终也只是微微低叹一声:“你看不到黑天鹅。”

关朔绷着一张黑脸,眼角肌肉抖了抖。

黎乔一天奇奇怪怪,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豆腐都有脑子,黎乔没有。

“你少阴阳怪气的,你就看到了?”

黎乔:“因为你看不到,所以我也看不到了…”

“少他妈废话,进去吃汤圆!”

关朔心里像被野猫的爪子肆意乱挠,烦躁得厉害。

黎乔总是这样,忽冷忽热,接受又拒绝。

在他那里只是瞬间情绪流转。

却无数次将自己情感之弦紧绷又放松。脚尖淬满坚冰,游刃有余游走在自己心底。

他是故意的吗?他在玩弄自己吗?

黎乔:“你又乱发脾气了。”

关朔:“那你就少做蠢事。”

黎乔另一手攥紧无名指上的戒指,忽然感觉自己很廉价。

自己这叫什么行为呢?当婊子又立牌坊。

他呢?一边和白洛铭琴瑟和鸣,另一边又买这些意义非凡的东西送给自己。

戒指也能送一双的,真是他妈少见!

他还好意思在这大声嚷嚷上了,他就是罪魁祸首!他是祸水!

如果喝醉那天他没趁人之危,如果他没去焦土找自己,哪有这么多破事!

一个戒指谁稀罕!

黎乔此刻只觉得屈辱万分,那股火再也压不下去,瞪着泛红眼角,梗起脖子粗声怒吼:“我又不是出来卖的!凭什么这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