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乔刚举到手中的小杠铃又无奈放下，问了个地址，开着小车直奔那去。
禹一鸣坐在篱笆院小餐馆的老座位上，整个人憔悴得脱了形。
双眼布满血丝，黑眼圈又黑又重，脸色白得像大病初愈，毫无血色。
就这副模样，去求生之路演个丧尸都不用上妆，往那一趴就怪吓人的。
黎乔皱着眉头走近他，伸出拳头怼了他胸口一下：“哥们，你这是要尸变了？”
禹一鸣捂住眼睛，手掌阴影下的嘴角惨淡一笑：“陪我说说话吧。”
黎乔坐到他身边，目光扫过桌上几道小菜。
有进步，至少不喝酒了。
“又失恋了？”
以黎乔对他的了解程度，百分之八十又是因为这个了。
禹一鸣狠狠搓了把脸：“大乔，有时候我真佩服你。”
黎乔毫不犹豫恬不知耻点头，装模作样扯扯衣领：“我给你签个名要不要？”
禹一鸣笑了笑：“小时候我就佩服你，好像你一直是个完美的人。”
“无论是遭遇哪种挫折，失败，永远也见不到你消沉的模样。”
黎乔接的语速飞快：“因为优雅永不过时。”
自己乐呵了两声，见禹一鸣还是一脸苦相，拍拍他肩膀：“因为温逸严吧，我给他打电话。”
禹一鸣按住他要去掏口袋的手，所有情绪都掩盖在垂下的眼睫中，声音闷得发沉：“别打给他了，算了…算了。”
他情绪实在不对劲，上次也没见他这个状态。
黎乔意识到问题可能些许严重，反握住他的手，拍了拍：“你先跟我说怎么回事，咱们一起解决。要是他不对，我帮你讨回来。”
禹一鸣眼眶微红，看样子就要落下泪来，又难看地笑了下：“是我前男友，突然跑到焦土找我，说要还之前借的五十万。结果一见面就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双手捂住脸，声音低落下去，“我又犯傻信了他，还和他抱了一下。正好被温逸严看见，两人打了起来。我当时气昏了头，扇了温逸严一巴掌，他…他…”
黎乔歪着头，目光在禹一鸣脸上来回打量：“他也扇你了？”
禹一鸣摇摇头，自言自语呢喃：“分手了，我们分手了…”
黎乔长长叹了口气，又在心里暗自感叹，年轻人的潮流游戏…
论一个巴掌如何扇走我的蜜恋男友。
但这事似乎也并没有多严重，只要不涉及出轨，家暴…
两个大男人互相打几下，算什么家暴！这个不提！
只要不涉及到出轨，还是好解决的。
黎乔：“先解决你那个前男友吧，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
禹一鸣木讷地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两人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见到一位眉清目秀，衣冠楚楚的男子走进来。
他刚踏进门一只脚，就扯着嗓子笑嚷起来：“小禹！”
随后几步便窜到了禹一鸣的跟前。
余光瞥见禹一鸣身旁的黎乔后，目光瞬间钉在那张脸上，半天都没挪开。
他投射过来的眼神绝非善意，黎乔对这种放肆又大胆的打量再熟悉不过。
有理有据怀疑禹一鸣大脑是空气做的，不然，怎么会被这种人骗得团团转？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之前那些经历貌似也没好哪去…
黎乔迎上他的目光，露齿一笑，毫不客气地开口：“大哥，还钱！”
禹一鸣垂着脑袋，伸手拽了拽黎乔的胳膊：“算了大乔。”
什么叫算了？骗感情又骗钱…
介于自己亲身经历，黎乔对这种人简直深恶痛绝。
用力一拍桌子，目露凶光瞪着眼前男子：“那怎么行，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拿钱走人，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男子态度倒是相当诚恳，嘴角挂起一抹浅笑，好声好气商量：“让我和小禹好好谈谈可以吗？钱嘛，你放心，我一分都不会少还的。”
他半蹲下身，整个人几乎要贴在禹一鸣膝头，语调凄凉婉转，开启了声泪俱下的苦情戏码。
“小禹，咱们从前多好呀，怎么就走到今天这步了？”
“你知道我从小家里穷，自卑，总觉得配不上你。”
“我就是太没安全感，才鬼迷心窍做了错事！只要你肯原谅我，我焦巴发誓，以后只有你，要是食言就遭天打雷劈！”
焦…巴？黎乔差点笑出声。
这大哥不仅名字有创意，连这演技也是一流的。
在一边冷眼瞧着，见禹一鸣闷头闷脑不吭声，抬腿踩了他一脚。
禹一鸣似乎才回过神，垂眸缓了缓气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要再来纠缠我了。”
黎乔连忙点头附和：“对对对，还钱，你就可以走了。”
男子原本蹲在禹一鸣面前说的情真意切，这会站起身，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褶皱的衣角，目光轻佻扫视着黎乔：“要钱？”
黎乔皱起眉头：“废话，我当然是要钱，难道还要你的命不成？”
男子突然放声大笑：“你过来，我这就给你。”话刚说完，猛地伸出手拽住黎乔手臂，用力一扯。
禹一鸣惊呼一声瞬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黎乔丝毫不慌，现在他是丧彪了，道上也不打听打听，简直是不长眼敢惹他。
倾下身反手按住男子的肩胛骨，借着巧劲儿往前一送。
男子立马被撂倒在地，对着男子腹部又补了一脚。
男子在地上捂着肚子哀嚎不止。
禹一鸣瞬间愣住了，仿佛被石化了一般，过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开口：“大乔，你…你这几天，跑到少林寺去学武了？”
黎乔掐起腰仰着骄傲的脖颈，斜斜一笑：“怎么样，我刚才那一手帅不帅？简直帅爆了吧！”
禹一鸣木然地点点头。
黎乔转而面露凶相，对着地上的男子厉声喝道：“快拿钱来，否则可别怪我不客气，废了你！”
说完又美滋滋笑起来，这可把他爽到了。
他那花把式对关朔可能没用，但对付普通人却是屡试不爽，百发百中。
地上男子哼哼唧唧，来回打滚，最后捂着肚子冲黎乔虚弱地伸出手：“卡…在我兜里，密码…饶了我吧。”
黎乔刚要蹲下拿卡，男子却突然找到机会，迅速朝他脸上砸了一拳，黎乔被打得猝不及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个窝瓜人简直是个狡诈恶徒…
禹一鸣原本还处于发懵的状态，见男子还了手，立马瞪大眼睛拍案而起：“我去尼玛的，你敢打大乔？”
随着禹一鸣的怒吼声，单挑变群殴，场面异常混乱。
最后男子终于支撑不住，乖乖交出了卡和密码，慌忙逃窜，鞋都跑丢一只。
俩人盯着男子仓皇的背影，放声大笑起来。
解决完男子黎乔掏出手机对禹一鸣晃了晃：“好了，现在该解决温逸严了！”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神态，禹一鸣都要怀疑是不是也要胖揍温逸严一顿。
黎乔把电话拨到温逸严那里，响几声之后被挂断，重复试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
这是被同仇敌忾了……
黎乔想了想，拨通关朔的号码，这回倒是秒接。
黎乔：“你在哪呢？”
关朔：“干什么？”
黎乔想着毕竟是求人办事，态度要端正，语气要随和。
眼珠子一转张嘴就说：“大事不好了，快给温逸严打个电话，我们家大禹被人揍了，牙都被打掉了。”
电话那头传来静默……
黎乔搓了搓鼻子：“我的天呢，太惨了！让他给我回个电话吧。”
禹一鸣：“……”
关朔：“……”
黎乔：“真的…”
关朔：“温逸严在我边上呢。”
黎乔：“他听到了？”
关朔：“恩。”
黎乔小心翼翼问：“那…那他过来吗？”
关朔：“你们在哪呢？”
黎乔一听有戏，眼睛登时亮了起来，语速飞快：“在篱笆院小餐馆。”
关朔沉默须臾：“牙都没了还跑去吃饭吗？”
黎乔：“……掉半颗。”
关朔在那边轻笑了一声：“等着吧。”
黎乔挂断电话，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白开水一饮而尽，对愣头愣脑的禹一鸣上起课来。
“一会温逸严来了，你得好好认错。他肯来，就说明他心里还是有你的。要是他还生气，你就抱住他不撒手，用你的真诚去感动他。实在不行的话……”黎乔眯起眼睛，挑了挑眉毛：“你就勾引他！”
禹一鸣面容呆滞，口中喃喃：“勾引？怎…怎么…”
黎乔哪懂得什么“勾引”，脑海中闪过无数电视剧里的俗套情节。
现场当起导演，敲敲桌子：“注意眼神…眼神要欲。”
禹一鸣：“欲？”
黎乔缓缓将五指张开：“欲啊～，这欲望的旋涡。”
禹一鸣努力地挤了个眼神以作配合，黎乔挥了挥手：“得了得了，你演技太差。”
黎乔眼睛一转，又生一计：“那要不……试试肢体动作？”
禹一鸣又开始木讷地重复：“肢体…动作？”
黎乔随意地顺时针晃了晃身子，胯部微微一动：“快来哥哥这里，温大宝贝儿～”
禹一鸣半晌才开口：“你好像那个夜店男老鸨。”
黎乔眼神一闪：“听说做老鸨很赚钱？”
禹一鸣苦口婆心：“大乔啊，咱们可不能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黎乔：“做老鸨怎么就伤天害理了？我又没去强抢民男。”
这话听起来不对劲，总感觉他已经做了老鸨，而且还做得风生水起的。
黎乔耳朵微动，听到门口的动静，迅速瞥了一眼，压低声音：“来了来了，快准备好。”
禹一鸣：“…你为什么要跟做贼一样？”
黎乔舔舔唇角：“……我第一次当老鸨，有点紧张。”
打眼一见，温逸严的模样也格外颓废，身上酒气浓得呛人，下巴上胡茬疯长，像是几天没打理过，搭配眼下的青黑，邋遢得没了往日利落劲儿。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
关朔扫了眼黎乔的脸，皱起眉头：“你又跟人打架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黎乔就收不住。
正愁没处显摆他那英勇事迹呢。
顿时精神焕发，猛地站起，绘声绘色，口若悬河地发表演讲：“你真是有所不知，方才遭遇了一名狡猾至极的恶徒。”
“我们二人以眼神交锋，刹那间气氛紧张得仿佛风云变幻。”
“我使出了一招……猛龙过江，那恶徒立刻应声倒地。就在我松懈之际，他竟趁我不备，用一招拳打西门偷袭得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禹兄愤然而起，我们……”
禹一鸣捂着脸，拽了拽黎乔的袖子，低声打断他：“大乔～！！”
黎乔点点头，根本没有会意，继续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就在那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那恶徒猛然使出一招雷霆万钧，威力之大，竟硬生生地将我们禹兄的半颗...智齿给打落了！此等行径，简直是...人神共愤，天理难容啊！”
禹一鸣无语中透着佩服，好家伙他还真能给圆回来。
温逸严：“……”
关朔：“你不去出书可惜了。”
黎乔的目光在“沉默二人组”身上来回扫了圈。
一把拉起关朔：“走走，我再给你讲讲我刚才的武学招式。”
关朔任由他拉着，垂眸盯着他颧骨那片淤青，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
黎乔嘴角抽了抽，“啪”地一巴掌拍开关朔的手。
剜了他一眼：“逮着机会你就开始使坏。”
关朔站在小餐馆水木清华的后院里，抬头仰望那炽热的太阳，莫名其妙来了一句：“焦土真是太热了。”
黎乔狐疑地瞥了他一眼，把嘴边那句“那你就回边城去”咽了回去：“但是风景很好看。”
关朔轻轻一笑：“我明天就回边城去了。”
黎乔要接出口的话瞬间哑然。
本应该开心才是，但是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居然让他感到有些失落。
关朔侧头看他：“怎么不说话？不是应该放个烟花什么的庆祝一下？”
黎乔也不自觉地也仰视了一下太阳：“项目做完了？那你…”
关朔点头：“你放心吧，我爷爷不来了。”
黎乔其实并没想问这个，不过既然关朔提了，也算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
山鸟与鱼不同路，从此山水不相逢…
他们大概也就到此为止了，纵然平日里巧言善辩的黎乔，此刻也只能勉强挤出一句：“那……就再见吧。”
好好地道别，这对黎乔和关朔来说，大概算是他们那短暂的亲密关系中，最圆满的结局了吧。
关朔面容古怪地瞥了眼黎乔：“我又不是去上战场。”
黎乔摸了摸自己的脸，有那么明显吗？
黎乔：“我就当你英勇就义了。”
关朔：“真是蛤蟆嘴里吐不出珍珠来。”
黎乔不为所动，甚至理直气壮：“没有我这么好看的蛤蟆。”
关朔很想再说一句，是不是又觉得自己魅力无边了。
这话却未能说出口。
因为黎乔对他而言，可能、也许，确实是吧…
两人无言地看了一会风景，各自心绪万千。
黎乔：“回去吧，他俩应该完事了。”
关朔：“哪种完事？这么快？”
黎乔真是服了：“你是不是有病？”
这人脑子里倒不出一桶豆油。
关朔似笑非笑睨着黎乔：“我说什么了，你就骂我？”
黎乔摇头翻出白眼。
近来花簇锦簇，狡诈恶徒也越发多了，
虽然两者并没有什么必然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