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老者眼泪落下，龙来来有些无措。

她可以很利落地打怪兽，但安慰人，她可能不大行。

”我没事，你别怕，不要急。”

老者把脸上的泪一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

他边擦眼泪，边紧盯着龙来来。

眼里有一种天真的澄澈，又笼着迷蒙的沧桑。

忽然老者一愣。

“你的睡眠舱也坏了吗？”

和之前的喜悦不同，他着急紧张起来。

拉着龙来来的手就要往门口处走。

“你的睡眠舱在哪里，去看看还能不能使用。”

龙来来哪有睡眠舱。

“不用去。”

龙来来语气坚定地说。

老者松开龙来来的手。

用一种悲悯的，同病相怜的眼神看着她。

龙来来也不解释，不知道说什么才是对的。

老者重新坐回花丛前面。

他伸手，招呼龙来来。

“你搬个椅子过来，这个地方视野是最好的。”

龙来来没觉得那里有什么特别。

但她还是从旁边搬了个椅子，放在老者旁边，然后坐好。

花丛里没有一点香味。

龙来来伸手捏了捏其中几颗花苞，又放开。

“你还年轻，不要怕，要心存希望。

飞船也许可以在你有生之年，找到适合生存的星球，

到时候会启动苏醒程序，你就有伴了。”

老者说几句话，又会停顿一下，有点中气不足的样子。

“过一会儿我带你去营养剂仓库，

虽然营养剂数量，足够供你吃一百年还有多，

但一定不能浪费，

以后，不知道是否会有其他人中途退出睡眠舱，

如果有，他们也要吃营养剂。”

龙来来：“好的。”

老者沉默了一会儿。

“我知道你不会浪费，只是想提醒你。”

龙来来转头对老者笑笑。

“我明白。”

“我叫雷恩，你叫什么名字？”

老者声音轻缓，语调听着很舒服。

龙来来没有编其他名字，说了自己的真名。

雷恩眼底的清澈和真诚，让她忽略了一直谨记着的反诈意识，和不爱说真实姓名的习惯。

雷恩默念了一遍龙来来的名字，觉得有点拗口。

“龙，你上飞船的时候几岁？”

龙来来犹豫了一会儿。

“20岁。”

她很久不看日期了，如果按游戏世界个人小屋的时间流逝来算，她应该有20岁了。

她是今天上飞船的，所以这个答案没有错。

雷恩回忆。

“我上飞船的时候12岁。

如果我们上飞船的时候见面，打招呼的时候我得叫你姐姐，

现在，我比你老多了。

我有……75岁了。”

他觉得好笑，又很委屈的想哭。

“龙，你想叫我雷恩，还是……雷恩爷爷？”

龙来来侧过头去，没盯着他擦眼泪和鼻涕的窘迫模样。

“雷恩。”

“嗯。”

“你经常在这里坐着？”

“是的，你看，从这里，可以看到最多景观平台。”

“集体沉眠之前，这些景观平台特别热闹，

我爸爸妈妈有一回带着我，在那个桌子上，和凯文叔叔、海伦阿姨聊天。”

雷恩指了指旁边的一套桌椅。

“看，就是那张桌子，桌子上插着一枝鲜艳的红玫瑰，我凑过去闻了一下，妈妈就笑了。”

那枝假花永不凋零，还在瓷白的小瓶里。

时光飞逝，花的颜色暗沉了些。

“我的睡眠舱出问题的时候，飞船行驶了5年。”

龙来来不知怎么的，眼睛有点胀。

她眨眨眼，深呼吸，没有说话。

“我以前常常想，为什么是我的睡眠舱出现了问题，

为什么只有我。”

雷恩像在叙述自己的委屈，又像在传授人生经验。

“后来我就不想这些了。

我每天练习说话，每天写日记。

如果在我还活着的时候，大家苏醒过来，我得张嘴和爸爸妈妈说话。

如果我等不到那天，也希望爸爸妈妈知道，我已经能够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让他们不必为我难过。”

雷恩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试探着去拉龙来来小麦色的，年轻温暖的手。

龙来来没有反对。

任那双长了老人斑的双手，紧握住自己的右手。

雷恩珍惜地捧着龙来来的手，凑到脸前。

低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龙来来心中感到酸涩难当。

她明白雷恩的痛苦。

也理解他想与人类触碰，感受另一个人的皮肤以及温度的渴望。

但她不是雷恩，无法完全感同身受。

不知道要如何告诉雷恩，

她只是个临时来客，也许某个时刻就会突然消失。

雷恩没有过于放纵情绪。

呜咽声，过了10多分钟就停了。

他放开龙来来的手，背过身去，从身上制服的口袋里掏出手帕，清理自己的脸。

“抱歉……谢谢你。”

“龙，你饿吗？我带你去营养剂仓库。”

雷恩站起来，缓了一会儿才迈步。

龙来来跟上。

雷恩走得不快。

龙来来跟得很轻松。

龙来来小跑5分钟就能走完的通道，在雷恩的带领下，走了半个小时左右。

“每天要走动，不然身体容易出问题。”

雷恩边走，边和龙来来说一些注意事项。

“吃过营养剂，我带你去医疗室，那里有医疗舱。

医疗舱的操作方法，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

你要好好学，

用不到最好，但你得学会，

我这个年纪，陪不了你多久了。”

龙来来点头答应。

她不知道这个游戏地图的任务是什么。

左右是不确定，她打算暂时陪在雷恩身边。

“还有图书室，

就算不用工作，你也要保持阅读的习惯，

看书的时间多了，时间就容易过一些，

纸质书容易坏，最好少动，

我爸爸妈妈说，带上飞船的纸质书都是孤本，没有多的，

图书室有电子书阅读器，我都是用那个看书，

建议你也用阅读器看书。”

走到某个睡眠舱室，雷恩停了一下。

“我爸爸在这个房间。

凯文叔叔也在这个房间。”

龙来来看了看序号。

又走了一阵。

雷恩又说：

“我妈妈在里面。”

龙来来问雷恩，

“你的睡眠舱在哪里？”

雷恩沉默了一会儿。

到了某个门口，他伸手，轻轻推开了一个睡眠舱室的门。

里面纵向很深。

中间是过道，两边各排着一列睡眠仓，每列有10个仓位。

睡眠舱都是全封闭的，也不透明。

右边第5个仓位看起来比较不一样。

果然雷恩走到那里就站住了。

“这个是我的睡眠舱。”

他神色复杂地摸了摸其中一块完整的舱盖。

对于散落的各部位零件，他解释：

“我看了很多书，想把我的睡眠舱修好。”

但他努力了几十年，也没能将它修好。

近几年，他眼有些花。

是治疗舱也修复不好的毛病。

他已经不再折腾修理睡眠舱了。

雷恩指着相邻的右边4号舱位。

“这是索罗，我们同校。

以前我不知道他，上了飞船才发现，

他和我都是狮子山小学的学生。”

雷恩又指了指左边5号舱位。

“他是威廉，长得像小王子，特别漂亮，

我和索罗都想和他玩，但他从来不和我们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