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朝和顾飞星贴的太近，都能清楚的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顾飞星的失控，不止是情绪宣泄，也是一种借着肆无忌惮的外壳去试探钱朝底线到底在何处的举动。

在察觉到钱朝耐心彻底耗尽，打算掀桌放弃对弈之后，顾飞星几乎是立刻收手，做出了当下对他最有利的决断。

这世界上没什么人设是不能演绎出来的。

感情也是。

他是想弄死钱朝，但不是想被掀桌不玩的钱朝盯上反反复复弄死。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顾飞星的重生，也不可能毫无代价，在没彻底掌控有关重生的所有信息时，不管是厌恶死亡，还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他都必须尽量避免触发重生。

在他没成长起来之前，他不能让钱朝彻底将他视作死敌。

钱朝手里的底牌太狠，对顾飞星来说，甚至比金敏芝和顾家都要危险的多，而且她似乎清楚自己重生的真相……

至少当下，钱朝必须和他一起坐稳在谈判桌前继续这场对弈，这样顾飞星面临的危险，才能最大限度的被降低到最低。

顾飞星整个人表现的十分放松，他没管一直抵在他腹部的那把尖刀，只是保持沉默，给钱朝冷静的时间。

他太清楚这时候该怎么软化矛盾，现在他不能做出什么多余的举动，只要抛出一点能引诱钱朝收手的砝码就够了，再画蛇添足自我辩解，只会催化钱朝的厌恶心理。

即便两人的距离已经如此之近，但被黑夜笼罩的眼睛，依旧无法分辨出对方的模样，只能靠其他感官，去自我猜测这时的对方该是什么样子。

钱朝手里的刀，确实按照顾飞星所想象的，慢慢停止了继续前进的动作。

耳畔就是顾飞星平静不起波澜的气息。

钱朝冷眼看着依旧维持着拥抱动作的模糊的人影。

多数时候跟聪明人打交道，确实省心。

但现在就是那少数时候劳心费力的情况。

钱朝不会觉得现在的顾飞星已经彻底认清局势，现在他的举动，是在示弱求和，就放下刀不再针对顾飞星。

相反， 在看到顾飞星相当识时务的正确选择之后，钱朝对顾飞星的认知，又清晰了一些。

因为看到她的刀，顾飞星怕死，所以立刻从失控中清醒过来了？

这不正常。

人是情绪动物。

一个有血性的、七情六欲全部被愤怒支配失控要和对方搏命的人，在看到对方明晃晃威慑自己的武器时，要么为了一口“气”硬刚到死，要么……就算是怕死退缩，也不可能在短短一瞬间就立刻跪下膝盖求饶。

从失控抽离到清醒、再到做出面对威胁时的举动，是需要反应时间的。

但顾飞星的一连串行为，顺畅的完全没有衔接时间。

除非先前所谓的情绪失控，也在顾飞星能自由控制的范围之内，顾飞星根本不需要从这种假失控中抽离出来。

顾飞星在试探她的底线。

这1％的进度，是顾飞星不想玩脱逼急钱朝最后把他的命搭进去，而不得不释放出来的虚情假意。

心思千回百转，但钱朝面上依旧一言不发，任由两人僵持在诡异的安静之中。

因为离钱朝太近，顾飞星能清楚的感知到钱朝的心跳，和她温热的、近在咫尺的气息。

不过顾飞星只关注抵在自己腹部的尖刀，到底能不能被操刀人收回去。

现在的钱朝，也许在揣测自己刚刚突兀的举动背后到底藏着什么谋划，又也许在判断自己到底还有没有值得继续虚与委蛇的投资价值……

顾飞星心下思考的方向越发密集，但最终延伸出的，所有对钱朝行为的分析都指向一点。

他需要再让钱朝看到那个所谓的攻略任务足够多的希望，只有这样，她才会为了成功离开这里，放弃继续针对自己。

归根结底，钱朝和顾飞星都是一类人。

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只要能找到值得自己放下龃龉的利益驱使点，他们并不会在乎双方在这段过程之中，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只要目的达到就够了。

钱朝先前塞给顾飞星的几个靠枕，现在已经因为两人的争斗胡乱散落在车厢底板上，顾飞星脑后和背后还靠着两个，但先前靠坐的姿势已经因为靠枕的高度变化，变成半躺的姿势。

钱朝则是半蹲在顾飞星身侧，上半身因为顾飞星的双臂半搂着她脖子的缘故，前倾挡在顾飞星身前，一手撑着他身旁后挡风玻璃，一手握刀抵在他腹部。

顾飞星判断出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之后，试探着抬起垂在钱朝颈后的左手。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让钱朝知道自己配合的诚意。

但“知道”和“实际操作”是两回事。

顾飞星在上学时和毕业之后，见过不少情侣，也见过他们吵架和好之间有关“哄”和“展现诚意”的举动。

但顾飞星没真正上手过。

出于利益考量，顾飞星一直和来来往往的陌生人保持着距离，免得自己被牵扯进麻烦之中。

看别人的热闹是一回事，轮到自己时，顾飞星动一下都觉得尴尬，觉得别扭。

比他在病房里因为憋尿如坐针毡时都尴尬。

顾飞星想起自己见过的情侣之间在类似矛盾之后应该有的举动，僵硬着抬起左手，跟掉帧卡顿的视频似的，动作生硬，摸了把钱朝后脑勺因为和顾飞星打斗被弄乱的头发。

钱朝眉头一皱，迅速将顾飞星磕磕绊绊上下拍自己后脑勺的动作，当成了他要摸索自己后颈，手刀砍晕自己找机会逃跑的应激举动。

刚要俯身把刀继续往顾飞星皮肉里捅，钱朝头皮突然一疼。

“钱朝，先前我……”顾飞星还在思考该说什么让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一点，听到钱朝捂着自己的头皮“嘶”了一声，思绪戛然而止，才反应过来自己手指好像梳进钱朝打结的发丝中了。

顾飞星动作一顿。

钱朝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几根头发被扯断时细微的动静。

“顾飞星，”钱朝阴恻恻的声音从顾飞星头顶响起，“我看你是真活够了。”

顾飞星嘴唇动了动，最后很识相的保持沉默。

他捏着手里的几根断发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不应该啊。

之前他见过的那些情侣都是这么去摸对方头发的啊。

怎么这么简单的动作，还能出幺蛾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