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朝头疼不已。

她现在既不想去搭理顾飞星疯狗一样的失控，也不想思考明岸那些让人头痛欲裂的问题。

刚要抬手揉太阳穴缓解一下，顾飞星的手就伸了过来。

青年抬手扣着钱朝的后脑勺，让她的额头重重磕进自己的颈间，随后，他收紧双臂，牢牢把人困在自己怀里。

“钱朝……”

顾飞星的声音也透出一丝遮掩不住的、和钱朝相差无几的疲惫感，但字字句句都把叫嚣在顾飞星这个名字下、这具躯体的灵魂里的混蛋和自私彰显的淋漓尽致。

“你爱我吧。”

顾飞星垂下头，让他侧脸的温度和钱朝侧脸的温度零距离贴在一起，一偏头，顾飞星微微发颤的嘴唇擦过钱朝侧脸的皮肤。

顾飞星闭上眼，任由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何种感情才涌出眼眶的泪水一滴滴滑落下来。

现在顾飞星也陷进摸不透看不清的茫然里，他分辨不清自己吐出的话里到底掺了几分真心几分虚情假意。

所有繁杂混乱，乱麻似的的情绪里，顾飞星只看清了一缕离他最近的、叫嚣得最张扬的、他最容易抓住的细线。

【占有欲】。

他控制不住。

他控制不住的想要他怀里的人心甘情愿让她的一切都属于自己。

只属于他自己。

钱朝要推他的动作一顿。

顾飞星就不知道“真正得到”到底是什么滋味。

他的诞生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多余的累赘。

对金敏芝，如果不是还能借着顾飞星用顾家捞资源捞钱，她巴不得顾飞星抓紧去死，免得阻碍她现在幸福美满的家庭；

对顾家，他一个可有可无的只会阻碍原配利益的私生子，悄无声息的彻底消失，当然也是他们最乐见其成的结局；

对那些想借着他身份瓜分顾家的名流，顾飞星价值耗尽的那一天，他们应该会迫不及待把他从位置上拉下来，免得被棋子阻碍他们野心。

顾飞星从扭曲里降生，又从扭曲里学会不甘心，最后被这种不甘心推回扭曲的漩涡里。

爱恨情仇，去除所有只会成为累赘的感情，顾飞星只靠心底对所有人的恨坚持着走到现在。

他要弄死所有不让他好过的贱人。

在这些人死之前他得好好活着，想方设法活着，活到看他们人头落地的那一天。

在遇到钱朝之前，顾飞星关于“得到”和“渴望”这两个词的理解，就只有一层。

他渴望得到弄死仇人的机会。

其他的都不重要。

会把多少人牵扯进来无所谓，要利用多少人也无所谓，顾飞星自己头破血流也无所谓。

什么都无所谓。

只要他能成功翻身弄死他们，顾飞星就算在报仇成功的下一刻拿火把自己点了活活烧死他也心甘情愿。

但钱朝横冲直撞闯进他的世界，闯进顾飞星单调让人作呕的人生里，把他所谓的信条撞的支离破碎，连带着他的世界，都坍塌成废墟。

钱朝就这么在顾飞星视野里，在顾飞星乱七八糟的人生里，硬生生撞出丝丝缕缕触目惊心的血腥色彩。

顾飞星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到钱朝这个变数身上。

顾飞星不得不把精力分散到钱朝这个做事疯狂不考虑后果的疯子身上。

顾飞星不得不委曲求全，不得不一次次在和钱朝你死我活的碰撞里被迫低头。

不得不……

顾飞星已经数不清面对钱朝他到底有过多少次“不得不”的妥协。

直到顾飞星从堆叠成高塔的妥协和愤怒里，扭曲出另一种复杂的，顾飞星自己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的奇异感受。

让人反胃，让人痛恨，让人忍不住破口大骂……

但又让人上瘾。

于是顾飞星口是心非，放任自流。

于是顾飞星彻底陷进钱朝破绽百出的陷阱里。

从这开始，顾飞星所有的崩溃失控，都成了让他在这个劣质陷阱里越陷越深的推手。

从这开始顾飞星发现他千疮百孔的心里开始思考仇恨以外的东西。

在泥沼里精疲力竭思维混沌的顾飞星，开始思考他短暂人生里第二个想要得到的东西。

“钱朝，”顾飞星被眼泪打湿的声音越来越哽咽，“你爱我吧。”

“跟我恨你一样爱我……行不行？”

钱朝喉咙动了动。

顾飞星声音里的疲惫和麻木太明显。

可她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小世界外面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逼的钱朝精神时时刻刻紧绷着。

裁员风波到现在都没下定论，钱朝又被卷进极有可能会把自己和小苏都送进监狱的案子里。

明岸的出现某种意义上也是压在钱朝精神重担上的一棵稻草。

明岸没出现之前钱朝想的很好，苟到任务结束离开小世界之后，她带着证据一鼓作气把那些狗领导全拉下来。

最次她也能靠这些东西和公司谈判，争取一些利益。

但明岸的出现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钱朝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走到这几步棋到底是对是错。

背上被压上小苏的未来，她不得不谨慎再谨慎。

但她是人，不是机器。

她再怎么谨慎也没法事事周全，让所有的事件走向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钱朝嘴唇动了动，最后她闭上眼，哑着嗓子开口，“顾飞星，我现在自身都难保……”

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别的……

紧紧靠在一起的两人大约是不约而同感受到对方的疲惫，不再言语，沉默下来。

……

被乱七八糟让人烦躁的情绪堵着，顾飞星压根没什么睡意，整个黑夜顾飞星几乎都是清醒的状态。

因此他清楚的知道怀里的人也跟他差不多，都是熬了一整夜没合眼的状况。

天刚亮一点，钱朝就要推开顾飞星起床洗漱。

昨天两人从厨房出来，连衣服都没换就各怀心思休息下了。

顾飞星在想怎么彻底锁住钱朝，钱朝在想怎么才能破局让她和小苏安全离开。

即便关灯之后两人近在咫尺躺在黑暗里，但也挡不住这两人的心思南辕北辙，越来越遥远。

顾飞星抬手挡住卫生间被惯性带着要合进门框的门，问精神恍惚低头洗脸的钱朝，“你就这么去上班？”

钱朝顶着一脸滴滴答答的冷水抬眼看向面前的镜子。

黑眼圈都快成墨水了。

但镜子里，她身后靠在门框上的顾飞星，也没好到哪去。

两个人脸上都写着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