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更漏声滴答，似藏着细密心事，在沉沉夜色里轻轻摇晃。

竹帘半卷，月光顺着窗棂的纹路流淌，在青砖地上筛出细碎银斑，偶尔被风掠过，便碎成闪烁的星子。

沈娇娇裹着藕荷色寝衣，如同一朵沾着夜露的莲，安静盘坐在床榻。衣袂边缘垂落的绣线，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若隐若现，像是要将月光都织进繁复的花纹里。

几缕散落的青丝垂在肩头，在莹白的肌肤上投下淡青色的影，更衬得她眉眼温柔如水。

桌案上的烛火忽明忽暗，摇曳的光晕中，陆谨言斜倚着梨木凳，墨色长衫松松挽起袖口，露出半截小臂。

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书页边缘，可泛黄的宣纸在烛光下泛着暖调，却怎么也勾不起他的兴致。

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床榻方向——沈娇娇正低头扣着衣服上的绣花，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仿佛随时要振翅飞进他心里。

“总盯着我瞧作甚？”

沈娇娇忽然抬眸，她杏眼圆睁，眼尾的丹蔻随着嗔怪的神情轻轻颤动，倒像只炸了毛的猫儿。

陆谨言轻笑一声，将泛黄的书卷合拢，烛火在他墨玉般的瞳孔里跳跃：“娘子若是不看我，怎会知道我在看娘子呢？”

他故意拖长尾音，骨节分明的手指叩着书案，发出有节奏的轻响，惊得案头烛芯爆出一朵小小的灯花。

沈娇娇横了他一眼，葱白似的手指将散落的青丝狠狠别到耳后，狠狠翻了个白眼：“读书人果真都是油嘴滑舌的，黑的都可以说成白的。”

她赌气似的转过身子，藕荷色寝衣的下摆扫过床榻，绣着并蒂莲的衣摆被月光浸透，泛着柔和的光泽。

陆谨言望着沈娇娇耳尖泛起的嫣红，像极了春日里枝头初绽的桃花，连带着后颈处的肌肤都漫上一层薄粉。

烛火摇曳间，她别过脸时发间簪子轻晃，抖落的影子落在青砖地上，倒比他案头的诗文更教人慌乱。

“是我的不是了，还请娘子见谅则个。”

沈娇娇抿着唇转回身，“好了好了，我也不是这么蛮不讲理的人。”她佯作嗔怒地瞪他一眼，可眼角眉梢的笑意却藏不住，在烛火映照下像浸了蜜，“不过下次再打趣我......”

陆谨言将手中书卷轻轻放下，他对着床榻上的沈娇娇拱手作揖，身姿挺拔如青松，眉眼间却带着几分少年般的狡黠：“娘子教训的是，下次谨言不敢了。”

“少来这套，每次嘴上说得好听。”她佯装板起脸，可唇角的笑意却藏不住。

“谁都说你陆谨言温文尔雅，是个谦谦君子，想不到也是个会打趣人的。”

陆谨言直起身子，缓步走到床边坐下，长衫下摆垂落的瞬间，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墨香。

“在旁人面前自然要端着些，可在娘子面前，若还这般拘谨，倒显得生分了。”

沈娇娇耳尖又泛起薄红，像被暮色染透的云霞，顺着脖颈漫开。

她慌忙别开眼，指尖无意识揪着寝衣上的绣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过几日，你又该去书院了，书院的伙食想来也和往常一样，不会有多好，要不要我多做几样易于存放的吃食让你带着？”

话落时，案头烛火正巧爆出朵灯花，将她眼底的关切照得透亮。

陆谨言望着她刻意转移话题的模样，嘴角笑意愈发温柔。

“书院的学子都是吃这些，我吃了多年，已经习惯了，娘子不必为我操心。”

“不操心的。”沈娇娇脱口而出，说完才惊觉自己失言，脸颊更烫了。

他忽然握住她微凉的手，烛火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明明灭灭。

“若娘子执意要做，”陆谨言低头看着她泛着水光的眼睛，声音低得像是怕惊碎这夜色，“那就做吧，反正娘子做的吃食都好吃。”

沈娇娇睫毛轻颤，抬头撞见他眼底浓稠的笑意，像被蜜糖裹住的月色。

沈娇娇别过脸去，发间簪子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投在青砖地上的影子也跟着颤了颤。

“也不是光为了你，”她指尖绞着寝衣上的并蒂莲刺绣，声音比烛火还要飘忽，“过些日子谨瑜也要去学堂了，中午会在先生那里吃，我想着做些下饭的吃食让他带着去学堂吃，顺便一起做了罢了。”

陆谨言望着她泛红的耳尖，忽然想起白日里陆萱捧着红烧肉狼吞虎咽的模样。

小姑娘鼓着腮帮子嘟囔“嫂嫂做的饭好吃”时，沈娇娇笑得连眼角都弯成了月牙。

此刻这抹笑意藏在她低垂的睫毛下，却在烛光里晕染出别样的温柔。

“原来如此。”他故意拖长尾音，“那可要劳烦娘子费心了......”

见她耳尖的红晕愈发浓烈，又轻声补道：“至于我......”

沈娇娇突然转头，杏眼圆睁：“你又想打趣我！”

发间香气随着动作扑面而来。

陆谨言笑着握住她挥舞的手腕，掌心传来的温度比烛火还要灼人：“不敢不敢，只是想着......”他凑近她耳畔，压低声音道，\"若娘子愿意，便多做些吧，上次同窗抢着吃时，连我都没尝多少就没有了。\"

沈娇娇脸颊绯红如霞，用力挣扎着抽回被陆谨言握住的手，她故意板起脸，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好吧，我会酌情考虑的。”

尾音带着三分娇嗔，七分纵容，仿佛真把对方当作得了便宜的孩童。

陆谨言望着她佯装不悦的模样，喉间溢出轻笑，墨色长衫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他双手作揖，“多谢娘子。”

清朗的声音裹着藏不住的欣喜，惊得案头烛火都跟着颤了颤。

沈娇娇被他郑重其事的模样逗乐，忍不住转头瞥他一眼。

“好了好了，睡觉吧，我都困了。”沈娇娇嗓音里裹着浓浓的倦意，指尖揪着被角用力一扯，整个人缩进被褥里。

陆谨言笑着摇了摇头，吹灭蜡烛，在她的身旁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