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罂火横江(1 / 1)

汉水夜色深沉,月影被雾气揉得模糊,只在水面留一道绢幅似的微光。荆州以北七里外的滩涂边,十几条曹军轻舟正悄悄泊岸——船不挂旗,篷面垫草掩住弩架,只在艏尾蒙着淡淡灰纱。船桨入水没有一点声息,似怕惊了河道上空的鸥鹭。为首那人披半臂锁子甲,腰悬双钩,正是曹操水军斥候头目王朗。王朗举指,示意诸舟向西南缓行,欲摸向江夏新设的驿渡。

上游却卡着一条形如伏鳄的乌黑木筏。木筏上只有三盏纸灯,灯罩裹油,火光弱得像快熄的萤火;筏头一人披竹篾雨披,看不清面目,只斜坐在木桶旁,脚下拴着一卷粗索。王朗以为是流民夜渡,不加理会。前排轻舟刚滑到木筏丈许,忽听“嘭”一声闷爆,木筏舱底涌出一股白雾,接着数缕火苗像蛇信窜出——那人猛掀雨披,月光下赫然是赵云面孔,枪尾一点船舷,借势纵入河中。

王朗骤惊,急令后船张弩。却见那木筏四角同时冒出亮蓝火舌,缠着雾气翻腾。原来桶里装的是浸过桐油的罂子,外涂猛火粉,遇水仍燃。火舌舔上覆草轻舟,草屑“哔啵”炸裂,风顺流,火尾像红练追絮,顷刻穿透篷布。王朗高举双钩欲拍火星,横风已把火卷到桅杆,他只得纵身跃水,却被暗流扯住靴筒,滚进火影。

下游水道,两只泵车浮台迎面推来,木轮轧水作急,像河床闷雷。高顺立在浮台护栏,将皮囊泵杆猛压到底,一道弧形水柱冲向燃舟,水声盖过爆燃,“哗啦”碎火被夺,转瞬又被后浪泼起。泵车后甲板上排着十余张弩机,一柄柄铁矢以水声为掩,钉入乱兵胸甲,溅起细碎血花后又即刻被江水吞没。

更凶险的是两岸。张辽在左岸松林伏兵,放下数十只油囊石滚。随着玄武鼓点,他点燃绳引,油囊顺坡撞入水面,火星沿水漂走,封死曹军回撤路线。右岸枯柳后,诸葛亮蹲在湿泥里,递出最后一个桐油罂,声音不高却清晰:“风已北转,可放。”那柳后藏着的是百工院改装的弩床,弩臂推送,罂子拖着火尾弧轨落入敌舟最密处,碎裂的瞬间火幕拉开,映得半江如昼。

曹军轻舟撑不住双面夹击,水上火、岸上火、罂中火三股乱吞。顷刻有船歪倒,桅杆斜折,樯索带火砸向邻舟,原本想潜行的黑水面被烧得赤焰翻翻,像一张巨口在夜色里张阖。赵云游弋火幕边,枪锋拨开漂木,瞅准王朗浮起的一瞬,挑其护颈铁片,顺势一扯,把人拽上破筏。王朗被枪柄点晕,绑缚后押往下游。

酉时月沉,罂火熄灭余烬,江面只剩几段还冒白烟的残舟。泵车浮台靠岸,高顺拧干袖口水:“百工院的风箱泵果真趁水行火,三支铜管便压碎一条船阵。”张辽脱盔,额前一点火炭印:“只可惜火药有限,若能大批炼成,水战可一举破荆东。”诸葛亮阖扇,临水查看焦木漂流的方向,“水路探子已覆灭一半,曹操若要再试,只能倾水师主力,到那时汉水防线要做好硬仗的打算。”

赵云押着王朗从破筏跳上钉桩码头,把俘虏推到吕布面前。吕布披玄貂斗篷,戟锋倒映着烬火残光。他蹲下,拔开王朗胸前剩余半截断箭:“回许都告诉曹操,荆州水面尚浅,我戟虽重,落在水里也能杀人;若不信,下回让他把大船全数开来。”

夜风吹灭最后一点油星,汉水重归黯黯。赵云抬头,只见雾尽天开,一弯残月宛如锋刃斜削云角。江流无声,但关中调来的新粮船此刻正逆水而下,桅杆间悬着纸灯,微光连缀成串,像一束束静默火把,把胜利的影子一路照向江夏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