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喜宴,夕湮(1 / 1)

以天华镇为中心,连年干旱,兰府日日行善施粥,早已捉襟见肘。这场婚事,兰老爷本想简单操办一下算了。

想着有兰家人见证便够了,于是兰家连镇上村民也未曾通知。

可书生却诡异的笑着却道:“岳父不必忧心,婚宴之事,小婿自有安排。”

兰老爷只当他是为了安慰自己乱说,便也未再多言。

可谁知,大婚这日,兰府门前竟挤满了人。

全是镇上的村民。

不过一月,他们已经大多衣衫褴褛,面容枯槁,但手里却捧着各式各样的“贺礼”——一小袋潮霉的面糠、一把干菜、甚至是一捧泥土。

兰老爷愣住了:“这……”

书生站在阶前,唇角含笑:“肯定是乡亲们听闻兰家小姐今日出嫁,特意前来道贺。”

他话音刚落,人群便齐刷刷是抬起头来,声音嘶哑而整齐: “恭贺兰小姐大婚!”

那声音不像是祝福,反倒像是某种诡异的咒语,听得人头皮发麻。

兰茵站在门内,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嫁衣,她总觉得……哪里不对。

兰老爷虽觉古怪,但终究不忍拂了众人的好意,便命人开了府门,让村民们进来喝杯薄酒。

夕阳西沉,暮光如血,染红了兰府斑驳的院墙。

兰茵站在喜堂中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支紫藤木钗。钗头的花瓣雕刻得极为精细,每一道纹路都像是活的一般,可此刻触在手中,却莫名透着一股寒意。

“吉时已到——”喜娘诡异的拉长了嗓音,声音像是被掐着脖子挤出来的,尖锐得不似人声。

兰茵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书生。

他没有婚服,依旧穿着那件半旧的青衫,面容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剑眉星目,唇角含笑,可那双眼睛却像是浸在寒潭里的黑玉,冷得让人心惊。

他轻声唤她,伸出手:“茵儿,来。”

兰茵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步,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她回头,看见春桃倒在地上,嘴角渗出一缕黑血,眼睛还睁着,却已经没了气息。

“春桃?!”兰茵踉跄着扑过去,手指刚触到春桃的脸,就听见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

喜堂外,原本安静站立的村民们突然动了, 他们像是被同一根线牵着的木偶,动作整齐划一地向前迈步,眼睛里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兰老爷!”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突然尖声叫道:“你们兰家不是日日施粥吗?怎么今日不施了,你们兰家装不下去那善人了吗?!”

兰老爷一怔:“今日是小女……”

“我孙子饿了三日了!”另一个老妇猛地打断他,眼里布满血丝:“你们兰家不是大善人吗?怎么这几日连口粥都舍不得给了?!”

“就是!装什么善人!”

“平日里假仁假义,一副清高的样子,享着我们的虚名,如今却连粥都不给了!”

兰老爷刚想高声解释 村民手中的“贺礼”,干菜,泥巴……等等却已经砸中了他的脑袋。

他高举双手,想让众人安静下来,但李老汉却突然暴起,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爹!”兰茵尖叫着想要冲过去,却被刘癞子拦住。

这个曾跪着舔地上粥渍的混混,此刻正用肮脏的指甲刮她的嫁衣:“大小姐穿这么金贵,为什么不把衣裳当了换粥!这一身布料不知道能换多少白米,又能施多少粥!”

兰茵看着自己父亲已经被推搡倒地,她来不及思索那么多,直接一把推开了萎靡不振刘癞子。

她抬脚便要跑过去,却被书生一把扣住手腕。

她下意识想要挣开书生的手,却发现根本做不到,她小时吃过不少宝药,干过的活也不少,力气不比平常男子小。

但她不仅拖不动书生一丝一毫,而且他的手就好像粘在了她的手腕上一般,根本挣不开。

“别急。”书生把脸凑到他耳边,在她耳边轻声道:“好戏才刚开始。”

喜堂瞬间变成了修罗场。

那些曾经受过兰家恩惠的村民,此刻全都变成了索命的恶鬼。

李婆子——那个曾经跪在兰府门前,感谢兰夫人救了她孙子的老妇人,此刻正用一把极钝的剪刀疯狂地刺向兰夫人的胸口!

“为什么……为什么我孙子死了,而你们这些虚伪的人却还活着?!”

她癫狂地嘶吼着,每刺一下,脸上的皱纹就扭曲一分:“你们不是大善人吗?!为什么救不了她?!”

兰夫人死了,鲜血流了满地,她不能瞑目却不得不瞑目——另一个妇人在她还没断气时就戳瞎了她的双眼!

兰修远想要上前阻拦,却被刘癞子从背后用一把砍柴的刀捅穿了腹部!

而这把刀还是刘癞子来兰家帮工时候拿的。

“大少爷……”刘癞子痴狂的舔着刀上的血,痴痴地笑:“您上次施粥的时候,是不是少给了我一个馒头?”

兰修远的整个身躯被刘癞子发疯似的砍成几段,鲜血染红了整个喜堂。

兰茵瘫坐在地上,她数次都要昏过去,而后又突然变得非常清醒,她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倒下。

兰老爷被李老汉活活掐死,眼睛还睁着,里面满是不可置信。兰老太君被另一个受过她恩惠的张婆子捅成了筛子,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裙。弟弟兰修性倒在地上,肠子流了一地,却还挣扎着向兰茵爬去。

“为什么,为什么?”兰茵的意识开始模糊,喃喃自语,眼泪混着血水滑落:“我们明明……”

“明明对他们那么好?明明有什东西都会想着他们?明明自己已是寸步难行却还是对他们慷慨解囊?”

书生蹲下身,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是啊,所以他们的恨才这么纯粹。”

他抬手,一枚染血的铜钱悬浮在半空,缓缓旋转。

“你知道善人最怕什么吗?

怕善心喂了狗,怕慈悲遭雷劈……”书生的声音轻柔得像是在吟诗:“我要的,就是你们兰家二十三个‘善人’在这一刻的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