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生背着藤篓,打老卢家门过,二婶端着盆水往外泼,泼到他的旧鞋上,路上的村民都笑呵呵,二婶什么话也没有说……
走着走着,卢生突然哼起了这首歌:“昨天我打你家门前过。你端着盆水往外泼,泼到我的……噜啦嘞,噜啦嘞,噜啦噜啦嘞,噜啦噜啦噜啦,噜啦噜啦嘞……”看来自从脱离的老卢家, 他的心情是大好了,以前的郁症也都不见了。
卢生一路哼着歌,又花了一个时辰,总算是到了亳州城里。先是到了一家小医馆,名叫回春堂。
反正古代的中医馆,要不就济世,要不就回春,再不就是永安,反正都是些医生办不到的事。真的又有哪个医生能济世?哪个医馆能回春?哪个病人能永安呢?
回春堂,一个门面,连着这掌柜,坐诊,抓药的,煎药的……等等,就一个人!反正啥都干,连个帮忙的徒弟都没有,媳妇就更没有了,这老头也是怪可怜的。
老头对卢生说:“你走吧,小伙子眼光是不错,你这背篓里倒还都是些药材,像地黄这些,今年价格还挺高,可是你这都没有晒干,我拿来何用?”
卢生眨眨眼睛:“您切了晒干就可以了呀,我给您算便宜点?您老受点累。”
老头听到“受累”二字,把手里扇火的蒲扇一丢:“还受累,你看我累不累?眉毛都烧掉,都没办法休息一会,还不累!你还想我怎么累?”
卢生看了看老头,果然眉毛和前额,头发都烧焦了,脸颊也都是烟灰,店里也没人帮忙,这边忙着熬药,那边忙着对方子,着实是忙得不可开交。
也怪卢生太没眼力见,这么忙还来推销药材,还是没有炮制晒干的鲜货,老头不发火才怪。
卢生只得先离开,多方打听,他又转战到城里最大的一间医馆,扁鹊阁。听着名字就挺唬人的。
扁鹊阁就气派了,毕竟人家至少有个学徒在门口分诊:“您肚子疼?你往里面找陈大夫。”
“你腿疼?哟,你这腿可伤得够重的啊,这可得不少诊金啊……钱没带够?那可能你得先去借点,借好了回来,找我们李大夫,李大夫可能外科圣手,包您药到病除……抓紧时间去筹钱吧,别耽搁了病情,在拖下去,你这腿估计神仙也保不住。”
“你是什么病症?哟,不好意思说?明白,明白,您最里边往擎天阁走,擎天阁包您一柱擎天,金枪不倒”。
排了半天队,总算轮到卢生了:“您是?……卖药的?……滚!滚!滚!”
话还没有说全乎,卢生就被人赶了出来。也难怪,人家这种大医馆,一般药材都是有人专门供给,门口徒弟不免多收了药材商人不少好处,自然不能让卢生这种穷人抢了别人生意。
卢生被小徒弟一把推开,跌下台阶,药材散落一地,他只能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颇为老成的模样,慢慢的捡拾着地上的药材。
此时,从医馆里走出一主一仆两个女人,小姐生的体态婀娜,怎么说呢?动作娇柔做作,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小姐,生得倒是有几分姿色。
仆人是个四五十岁的老婆子,卢生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当初买柴的那个老妇:当初说好九文钱,背到她家里了,她来一个“到手叨”,只给五文。
小徒弟见主仆二人出来,连忙谄媚的上去招呼:“哟,罗小姐,这就走了,怎么样,王大夫给您都看好了?”
“ 谢谢小郎中关心,不打紧,只是有些肺热咳嗽,大夫说不必抓药了,让家里自己炖些“三鲜饮”来喝。”罗小姐说话总是都带着一股茶味,嗲里嗲气。
“那可不,是药三分毒,能食补自然是好过药补的。您看我们扁鹊阁,从来不给病人乱开药。”小徒弟赶忙自夸一番,心里也确暗自佩服阁里大夫,这种肺热咳嗽,不开药自己也能好,一个小病也赚不了什么钱,还不如放长线钓大鱼。
要是普通小老百姓,自然是能敲一笔算一笔的,对于大户人家嘛,自然是要细水长流,培育好关系,掐准机会再狠狠赚一笔。
“对, 对,还是你们扁鹊阁心善,你看,连个药都没给开,也不图我这点散碎银子。”罗小姐也就顺坡下驴,好好夸奖一番。
说着罗小姐晃晃悠悠走出门去,心情特别好,也不怎么咳嗽了。突然想起什么,又转过头来:“对了,小郎中,可知道三鲜饮?”
小徒弟赶忙恭敬的回答:“自然是知道的,这个茶做着也简单,你回头买点鲜藕,买点鲜梨,在放上一些鲜茅根,炖上几碗,吃了准见效。”
“对对对,王大夫也是这么说的,只是藕和梨菜市场里倒是常卖,这鲜茅根可上哪里去找?这可是有些难为我了。我刚问过你们药房,他们也只有干的白茅根。”
这鲜茅根,可不是普通的茅草根根,学名是白茅根,但一般药房也只有干货,并不适合做三鲜饮。
小徒弟想着,这赚钱的机会不就来了吗?把自己熟识的采药人,推荐给这位小姐,人家定然会给自己留些好处的,想着便赔笑道:“我倒是认识一个采药人,不过这鲜茅根可不便宜,这个季节可是很难寻觅的。”
罗小姐给身旁婆子递了一个眼色,婆子赶忙拿出十多个铜钱,递道小徒弟手里:“你就放心大胆的让人去采来,我们罗府还能少了你这点小钱。”
“得勒,那我就让那个采药的,每天给您送一斤到府上,不过鲜茅根这个季节着实少见,约莫得要……”小徒弟先是用手指比了个一,然后又犹豫了一下,再伸出一个手指:“约莫得要一百文。”
嘴上说的一百,手指比的二,心口不一,给罗小姐都看懵了。
罗小姐莞尔一笑,也不揭穿他:“区区二百文而已,你让他采来,送到罗府便是。”坑了她的钱,等病好了再慢慢收拾他,现在着什么急。一个顶尖的茶艺大师,这点城府还没有?
这时就听得门前,一个背着背篓的少年大声叫卖:“卖鲜茅根,卖鲜茅根,刚采的鲜茅根,一百文一斤,便宜卖,便宜卖。”
这一声吆喝,气的小徒弟差点吐血。哪有那么倒霉的事情,这里刚谈妥一笔生意,就来一个搅屎棍。
叫卖的人,正是刚刚被他推出门的卢生,小徒弟敢对着穷人撒野,但当着罗小姐的面,他却不敢造次了。毕竟自己刚要价二百,这里就来个卖一百的,他要立马翻脸,显得自己做贼心虚。
他不怕被罗小姐怪罪,但要是闹大了,师傅出门来看见,他老人家放出去的“大鱼”让自己提前给钓了,钓就钓吧,还让人给当场拆穿了,自己就等着被扫地出门吧。
于是小徒弟只能闭上嘴巴,焦急的给卢生使眼色,妄图对方放自己一马,卢生怎么可能“装看得见”,直接给漠视了,继续叫卖着:“一百文,一百文,不是两百文,只要一百文。”
罗小姐觉得甚是有趣,自己刚好要买鲜茅根,这里就来一个少年卖鲜茅根,这不是缘分是什么?吆喝得还挺风趣,搞得跟话本子里的情节差不多。
再看看眼前的小伙子,虽然一身破衣烂衫,但剑眉星目,轮廓硬朗,竟然还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的一副好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