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赵香炉看见地上的卢宽,已经奄奄一息,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她是恶人,恶有恶报,只是为何?恶报最终却要落在孩子身上。
她是有母子之情的,所以她的恶报,落在孩子身上,比落在她自己身上还要疼……
她抱着孩子到了隔壁村的郎中那里。郎中施针,按摩,药灸都没有把人唤醒,更没有办法喂药。
郎中摇了摇头,没有收她的钱,送他们离开了。
他又把孩子推到了扁鹊阁,王大夫把了脉,摆了摆手:“入毒太深,估计是入侵了心脉。药石无用。回去等着吧,如果他能醒来能喂药。再带来看吧,全靠天命了。”
虽然没有开药,也没有治好。王大夫还是强行要收一百文的诊金。赵香炉破口大骂:“没治好病,你怎么好意思收钱!”
隔壁村的郎中不收钱是情分,王大夫收钱才是本分。处处要求别人必须发善心,就会觉得这世界没情谊。
“天下生病的人那么多,要是每个病都能治好,大家不是都有千百年的寿命,那不都成妖精了!病人不能长命百岁,大夫就不能收钱,哪还有人敢来当大夫。”这种事情,自然有小徒弟和赵香炉掰扯。
最后她还是被强行收了铜钱,还被人打了一顿,赶出扁鹊阁。
她又一次鼻青脸肿,哭哭啼啼的走出门外,这一刻还要面对孩子的生离死别。
最毒妇人心,但虎毒不食子。再恶毒的人,孩子也是女人最痛的软肋。
就这样
一日……
两日……
三日……
这一日,村里来了一个老道士,破烂衣裳,头上插着一根木质的龙头簪子。如果卢生在这里,他肯定一眼认出,正是那个道士,那个在城隍庙里给他煮黄粱米饭的老头。
道士在龙山村,一边走,一边喊着:“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这句话前半句出自:《易经: 乾》“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意思就是:你心里发出的声音,世界会回应你相同的声音。
你开心,世界回应你开心。
你想要财富,世界就回应你财富。
只要你写,就有人看!
后半句却是几百年后的,弘一法师所讲:“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道经半句,佛理半句。
一千年前半句,一千年后半句。
仿佛时间、空间、门户、梦境和现实,对老道士都没有限制。
村里小孩儿很好奇,看这一身打扮,应该就是城里的算命先生:“算命的,你怎么跑到我们村来的?我们这儿这么偏,你都能找着呀。”
“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老道是再把他的吆喝唱了一遍。
“听不懂。”
“就是我听着声音,闻着味儿,就找过来了,你们村有人在念叨,我就来了。”
小孩子也没听懂:“你莫不是来捉鬼的吧,老卢家倒是有个小孩儿要死了,你是来捉他的魂的吧。”
道士拿着一柄拂尘,朝老卢家里指去:“哦,那带我去看看!”
小孩儿将道士引到了老卢家。老卢家依然是吵吵成一片。
赵香炉喋喋不休的念叨着,头发都有些发白了:“都怪你!非要去收什么蝎子,这下好了吧,孩子都收没了,我的儿啊,我那乖巧懂事的好大儿啊!”
“臭娘们儿,啥都想怪我,当初还不是你自己的主意。”
“你们还在这儿吵吵啥?吵了孩子就能醒?还不如到他床前哭,说不定还能把娃喊醒了。”卢全福自然也不可能心情好。
门口传来顽童们的叫喊声:“二婶子,你们快出来啊,有个道士,说是来找卢宽的,要把他的魂带走!”这一嗓子可把卢家人吓得不轻。
卢老太在门里面骂道:“哪家小畜生,在这里咒我们家孙娃子?我把你嘴撕烂。”
刚把门打开,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道士,仙风道骨的站在门口。
卢老太定了定神,还是破口大骂:“骗钱的道士死远点,我们家没钱。”
道士也不管他,径直的走到院子里,对卢全福说道:“吾可救汝孙一命,需跟吾上山修行,成年之前,不可相见,见则必死,汝可答应?”
然后得意洋洋的挺胸抬头,等着人来求自己,却不见卢家人有任何反应。
这下就比较尴尬了。
卢全福给问懵了:“你说啥?听不懂。”
老道士本来神仙姿态,被卢全福一家没文化的给打败了,本来想拽拽文,结果这一家人没有一个能听懂的。
他只能放下拂尘,大马金刀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耐心解释:“我有办法救你家孙儿,但是他要跟我上山去道观,不能在你们老卢家待着了,成年之前,你们家人也不能去见他,如果偷偷去见了,他必然要丢了性命,你答不答应吧,答应的话,我今天就救他!”
卢全福是听懂了,但他犹豫不决,卢有钱、赵香炉也听懂了意思,也犹豫不决。
卢老太却不答应了:“养儿防老,养儿防老,他要是被救活了,却不是我们家孙子了,我养他干什么?还不如死了算了。”养孩子对她来说,只是一门生意罢了。
卢全福颤颤巍巍的问道:“如果孩子成年之后,我们可不可以与他相认?”
“得看孩子的机缘!孩子成年之后,你还健在的话,自是可以。”卢全福想想也是,再过十多年,以他这副老身板,估计已经不在世上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先救人要紧。
现在如果不让道士救他,孩子必死。让道士把孩子带上山,可能还有一点点的机会相认。
卢全福点头答应。赵香炉和卢有钱还是一副没有主意的样子,但也算是默认了。
只有卢老太,一百个不情愿:“不行,我孙子,生是卢家的人,死是卢家的死人,谁也别想带走,就是死了,也只能埋我们卢家的祖坟山上。”
古来最重男轻女的,最讲究传宗接代的,多是奶奶,明明被封建礼教迫害最深,却到头来成了封建礼教的最坚定扞卫者。
道士却不搭理她,她明明也不姓卢,为何嫁给了卢家,却如此在意卢家的香火传承。
道士走到卢宽的床前,依旧是当初平淡的语气:“你看那边。”
众人朝门外看去,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几只乌鸦飞过……
卢宽却也毫无征兆地坐起来,朝门外看去……
赵香炉见卢宽突然坐起身来,叫喊着就要扑向卢宽:“宽娃,你可醒了。”
她正要冲过去,却被卢全福一把拉住:“不能去,这孩子魂还没全回来呢!”
只见卢宽呆呆傻傻的望向门外,也不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卢全福继续不懂装懂地解释:“这大概是三魂回来了,七魄还没到,不能去喊他,要是一喊,他七魄就回不来了。”
然后……
卢老太就开始大喊:“哎呀,卢宽,你终于醒啦,你终于醒啦,不要搭理那个老道士,回来就好,不要跟他去!”
卢全福觉得这老婆子就是存心来拆台的。上去就是一耳刮子。终于把卢老太打老实了。
然后卢宽坐起身来,穿好鞋子,径直的跟着老道士离开了家。
卢家的人,就没有更多的言语。
三个是不敢说话。一个也是不敢说话。
三个人是怕吵到魂魄,一个人是怕挨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