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晨,晨雾还没散尽,林大军蹲在村口老槐树下啃玉米饼,就看见山道上晃来几个人影。为首的姑娘穿着洗褪色的蓝布衫,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军绿色挎包,脚上的解放鞋沾满泥浆。等走近了才看清,是隔壁柳树村的知青王晓燕,后头还跟着四个年轻人,个个脸上带着讨好又忐忑的神色。
“林支书!”王晓燕抹了把额头的汗,嘴唇干裂起皮,“我们……我们想求您件事。”她身后的小伙子赵刚突然插话:“我们想调到黄土坳村!”这话惊得林大军差点噎着,玉米饼掉在地上,被铁蹄子一口叼走。
原来这五人都是高考落榜生,在原村子里干了几年农活,日子却越过越憋屈。“我们村支书说种地只要有力气就行,不让学新技术。”王晓燕眼眶发红,“上个月发洪水,稻田全淹了,他连补救办法都没有……”赵刚急得直搓手:“听说您带知青高考,还教大伙搞养殖,能不能……”
林大军蹲下身捡起玉米饼碎屑,喉咙发紧。他当然明白这些年轻人眼里的渴望——几年前程雨薇被镰刀划伤时也是这样望着他,陆文轩捧着破课本请教问题时,眼神里也烧着同样的火。可他挠了挠头,声音低下去:“这事……我真做不了主。各村的人事调动,得公社说了算。”
这话像盆冷水浇下来。王晓燕咬着嘴唇不说话,有个姑娘背过身抹眼泪。林大军心里发疼,从兜里掏出把水果糖塞给他们:“这样,我给你们写封介绍信,拿着去找农科院的老周,就说是黄土坳的人……”话没说完,王晓燕突然鞠躬:“谢谢林支书!哪怕调不过来,我们也跟着您学本事!”
谁也没想到,这事很快就传得沸沸扬扬。第二天,村口老槐树下的议论声就没断过。青石村的二流子路过黄土坳,故意扯着嗓子喊:“听说某些人专挖墙脚,自己村有点成绩就了不起!”柳树村的妇女来赶集,阴阳怪气地议论:“还以为多高尚呢,原来是靠抢别人知青充面子。”
这些话传到陆文轩和程雨薇耳朵里时,两人气得不轻。陆文轩攥着实验记录本的手青筋暴起:“支书,他们这是颠倒黑白!我去公社说理!”程雨薇也气得白大褂都没换:“凭什么把好心当驴肝肺?”
林大军却蹲在水渠边慢悠悠地修补渔网,头也不抬地说:“文轩,你培育的稻种被虫咬了会立刻反击吗?雨薇,你给病人治病会因为有人说闲话就停药吗?”他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咱们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是最好的回答。”
接下来的两个月,林大军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他依旧天不亮就带着村民翻整土地,手把手教隔壁村的年轻人搭建恒温大棚;程雨薇雷打不动每周入村义诊,哪怕要蹚过结冰的小河;陆文轩在试验田里吃住,硬是改良出能在冰水中生长的蟹苗。
直到全县年终工作会议上,那些针对黄土坳的非议达到顶峰。青石村支书在会议开始前,故意把一份“关于规范知青管理”的提案拍在桌上,阴阳怪气地说:“有些人总爱坏规矩,把县里的好政策当自家买卖。”柳树村支书跟着帮腔:“就是,得给某些人立立规矩了。”
轮到林大军发言时,会议室里安静得能听见挂钟滴答声。他慢慢掏出个皱巴巴的笔记本,那是这些年记录的知青培训心得和村民收入账本。“我先给大伙算笔账。”他翻开泛黄的纸页,“三年前,黄土坳人均年收入180元,现在是860元。这些钱不是天上掉的,是知青教我们改良土地、搞立体养殖挣来的。”
他扫视一圈会议室里神色各异的村干部:“有人说我抢知青,可我想问——当知青在你们村里饿肚子时,你们想过教他们用知识改变生活吗?当洪水冲垮稻田时,你们想过带着大伙找新出路吗?”林大军的声音突然哽咽,“我不过是觉得,这些年轻人不该被埋没,这片土地不该被辜负。”
会场陷入长久的沉默。散会后,几个村支书红着脸围过来。青石村支书递烟的手都在抖:“老林,下个月能让文轩来给我们讲讲土壤改良吗?”柳树村支书挠着头说:“我们想办夜校,能借几本教材不?”
林大军拍了拍他们肩膀:“明天就派人过去!咱们都是守着这片山的,好日子得一起过!”夕阳西下,他走在回村的路上,远处试验田里陆文轩的身影正在调试新设备,卫生所的灯已经亮起,程雨薇又在给村民上医疗课。
咸鱼在脑海里感叹:宿主,你赢了。 林大军摸出颗水果糖塞进嘴里,甜味混着泥土香:“我从来没想着输赢,我就想让大伙知道,人心要是像山一样敞亮,日子才能越过越红火。”
这边风波刚平,新的变动又起。程雨薇在卫生所成功接生了三胞胎的事,传到了县医院院长耳朵里。半个月后,一纸调令下来,要调她去县医院妇产科。送行那天,晒谷场挤满了人。张大娘抹着眼泪往她兜里塞煮鸡蛋:“女娃,在县城可别饿着!”程雨薇穿着崭新的白大褂,胸前的工作牌闪闪发亮,却哽咽着说:“我每周都回来!卫生所的事,一刻也不能撂下!”
果然,往后每个周末,程雨薇都搭最早一班班车回村。她在卫生所办起“医疗小课堂”,用自制的人体模型教妇女们产后护理;背着药箱挨家挨户给老人做体检,连最难走的后山茅屋都不放过。有次下暴雨,她蹚着齐腰深的洪水进村,只为给发高烧的孩子打针,把林大军吓得直拍胸脯:“你比铁蹄子还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