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学校要开运动会了。
阳光炽热,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塑胶跑道的混合气味。
震耳欲聋的加油声、广播里激昂的音乐、五颜六色的班旗……喧嚣,热闹,充满了生命力。
妮妮站在女子60米短跑的起跑线后。
小小的身体,淹没在一群叽叽喳喳、兴奋不已的同龄人中。
她穿着新运动服,很显眼,是林微云前几天给她买的。
号码布,被妮妮用别针歪歪扭扭地固定在胸前。
周围的女孩,大多比她高,比她壮实,脸上洋溢着自信的笑容,互相推搡着,嬉闹着。
她们像一群活泼的小鸟。
而妮妮,像一只落单的、怯生生的小麻雀,她第一次有勇气参加学校运动会,为此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崭新的运动鞋,小手,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装备、衣服都是全新。依然紧张。
为什么……要报名呢?
老师问谁参加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地就举起了手。
也许……是想让“风妈妈”看到?
她偷偷抬起眼,快速扫了一眼跑道旁的家长观赛区。
姥姥和小姨,没有小叔、爸爸、妈妈。
爸爸……他大概早忘了今天开运动会吧。
白绫阿姨……她更不会来。
心,一点点沉下去,她还是希望有爸爸妈妈的陪伴。
她又攥紧了拳头,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各就各位——预备——”
发令老师举起了枪。
妮妮浑身一僵,学着旁边同学的样子,俯下身,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小小的身体紧绷着,像一张拉满了弦的弓。
“砰!!!”
发令枪响!
尖锐的声音,刺破喧嚣!
妮妮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冲了出去!
她的小短腿,飞快地交替着!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小小的手臂,用力地摆动着!
跑!快跑!
风声,在耳边呼啸!
旁边的人影,一个个从她身边掠过!
她们跑得好快……
腿好长……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被甩在了后面。
差距,越来越大。
前面的终点线,看起来那么遥远……
力气,在飞快地流失。
胸口,像是有火在烧!又闷又痛!
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困难!
嗓子眼,干得发疼!
“呼哧……呼哧……”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
跑不动了……
真的跑不动了……
一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钻进了她的脑海:
放弃吧……
反正……也追不上了……
反正……也没有人看……
反正……我就是不行……
她小小的肩膀,垮了下来。
眼神,开始涣散。
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
跑道边。
人群的喧嚣之外。
一股无形的风,正焦急地盘旋着。
林微雨(风),就在这里。
她“看”着她的女儿。
那个小小的、努力奔跑的身影。
她“感受”着女儿越来越沉重的脚步,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她“感受”着女儿心底那如同潮水般涌来的……紧张、失落、气馁……
还有那一闪而过的……放弃的念头!
不!妮妮!不要放弃!
林微雨(风)的意识,剧烈地波动起来!
心疼!焦急!
她多么想像生前一样,冲到跑道边,大声地为女儿加油!
她多么想……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妈妈在!
她能做到的!
她能做到什么?!
她只是一阵风!
一阵……无力的风!
不!
她不是!
她可以!
为了妮妮!她一定可以!
一股强烈的意念,从她虚无的意识核心爆发出来!
守护!
爱!
怨念!恨意!此刻都退居其次!
她要帮助她的女儿!
她要……给她力量!
林微雨(风),开始凝聚她此刻所能调动的所有力量!
周围的风,仿佛都静止了一瞬。
然后,一股……极其微弱,却又无比清晰、无比持续、无比温柔的气流……
从她的意识核心,分离出来。
如同母亲伸出的、无形的手。
悄无声息地……
紧紧地……
跟在了妮妮的身后。
轻轻地……
吹拂着她的后背。
【风之佑】!
以爱为名!以守护为引!
精神力量的具象化!
……
嗯?
正当妮妮的脚步越来越沉,几乎要停下来的时候。
她突然感觉到……
一阵风?
很轻。
很柔。
一直……在背后吹着她?
物理上的作用,微乎其微。
甚至不足以让她跑得更快一分一毫。
但是!
那种感觉……
好奇怪……
暖暖的……
好像……好像有一双温柔的手……
在轻轻地……推着她?
就像……
就像……妈妈的手……
妈妈?
妮妮的心脏,猛地一跳!
就在这时!
她的耳边!
或者说,是她的心底!
响起了一个……模糊的、温柔的、却又无比熟悉的声音!
“妮妮……加油!”
“别……放弃!”
是妈妈的声音!
是风妈妈!
妮妮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仿佛从心底深处,猛地涌了上来!
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疲惫和气馁!
精神!为之一振!
妈妈在看!
风妈妈在看!
她还在帮我!
我不能放弃!
绝对不能!
“呀——!”
妮妮猛地咬紧了牙关!
她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小小的脸上,迸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倔强的光芒!
她再次奋力地摆动起手臂!
双腿,像是重新充满了力量,疯狂地向前迈动!
冲!
冲向终点!
……
终点线。
妮妮像一颗出膛的小炮弹,猛地撞了过去!
因为冲力太猛,她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最后被终点线的红带子绊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顺着额角流下来,浸湿了额前的头发。
胸口,依旧火辣辣地疼。
全身的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
她抬起头,看着前面那些已经到达终点、正在接受老师和同学祝贺的身影。
没有名次。
她还是最后几名。
但是……
不知道为什么……
她一点也不觉得难过。
她跑完了全程!
而且……她感觉自己,好像……比平时练习的时候,跑得快了很多!
她坐在地上,慢慢地,咧开嘴,笑了。
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脸上,却绽放出了一朵……久违的、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抬起头,望向天空。
阳光,有些刺眼。
风,还在轻轻地吹着。
她知道。
风妈妈……一定还在看着她。
一定……一直在身边,保护着她。
这个信念,从未像此刻这般……坚定!
……
跑道旁。
那股一直萦绕不散的风,悄然散去。
林微雨(风)的意识,感到一阵强烈的虚弱。
刚才那持续的、精准的力量输出,几乎耗尽了她积攒的所有能量。
她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意识”,也有些涣散。
但是……
“看”着女儿脸上那灿烂的笑容。
“感受”着女儿心中那重新燃起的希望和信念。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充斥着她即将消散的意识。
值得……
这一切……都值得……
妮妮……妈妈……永远爱你……